天色暗了,上班的人下班,上学的人放学,一个个都急急忙忙赶着回家,人流熙熙攘攘拥挤了街道,晚高峰开始了。但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从来不会急着回家,我一直都在家里,或者说,我觉得哪里都是家,又或者说,我从来没有过家。
我喜欢靠在发廊的玻璃门上往外看,有人匆匆走过,有人悠闲踱步。他们的衣着,表情,都在跟我讲故事。各人都有各自的故事。那一层玻璃,好像把我和这个世界隔开了。我觉得我像上帝,从脱离凡俗的角度,观察这世间百态。真有趣。
“乐乐,吃饭了。”张丽从里屋冲我喊。
她是我妈妈,但我从来不叫她妈妈,我也不知道我该称呼她什么,反正我不觉得她除了把我带到这个世上以外和母亲这个角色还有任何关联。她好像也不曾把自己视作一个母亲,她从来不会把我介绍成她女儿。她只会说:“这是张乐乐。” 她生我的理由很荒谬,她说:“我这辈子和这么多男人上床了,却没个孩子,岂不是忽略了做爱最初的目的?” 然后她就在她工作的时候,挑了个自己觉得基因尚可的男的,免费提供不带套服务。那男的可能至今都不知道那晚上占的便宜给自己白白带来一个闺女。不过反正张丽也不在乎。她不在乎任何人,她就是她自己,随自己的心做自己想干的事。也许这也是为什么我已经很久不在店里吃晚饭了,她还是坚持每晚要招呼我一下。
“我去刘大爷的小卖部了。”这也是我的常规回答。
这一来一去的喊话好像已经成了我俩日常作息的一部分,跟早上起来要刷牙洗脸一样。
刘大爷的小卖部是我工作的地方,也是我娱乐的地方。刘大爷年纪大了,值不了夜,而这片区域却是晚上客流量最大,我就热心肠的去帮他看店,顺便赚点外快。毕竟张丽那点钱养活她自己就不错了。
小卖部店面不大,但该有的都有。吃的喝的,报纸杂志,成人用品,应有尽有。我看店的时候就看看报纸,饿了渴了货架上随便拿点。刘大爷宠我,自然不会计较,更何况我拿的那点完全不影响他的收入。
张丽自然是没钱供我读书,她有钱都不一定送我上学。我唯一的老师也是刘大爷。小时候就是他教我识字,算数,背唐诗。虽然我也不知道亲爷孙是什么样的,但我觉得我和他就像亲爷孙一样。
我到了店里,刘大爷一如既往地露出慈祥的笑脸:“哟,乐乐来了啊。”
“嗯,您回去歇着吧。”
他慢慢从收银台后面的躺椅上站起来,转身上了楼。
我呼一口气,看了看时间,六点,距离真正来生意还有至少三个小时。没人会在饭点出来寻欢。
我在店里晃了一圈,拿了两包薯片和一瓶可乐,又挑了一份报纸,在收银台后面坐下了。
没过一会儿,我听到有客人来的动静,抬头一看,是个穿着附近重点高中校服的少年。他在一排排货架里兜兜转转,要找些什么。
一般来讲作为店员这时候应该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但我实在是懒得开口。小卖部也就这么大,要找啥逛几圈总能找到。所以撇了他一眼之后就没再管他。
果不其然,他没多久就拿了盒豆奶过来结账了.
“一块五.” 我漫不经心的说。
就在他刚开始摸口袋找零钱时,店里又冲进来一个人影。
“徐乔松,你在这里呀!”声音软软糯糯的,我朝那少年身后望去,果然是个水灵的女生。
那个叫徐乔松的男孩转过头去,语气中带着不耐烦:“你怎么还跟过来了。”
那女生嘟嘟嘴,委屈巴巴地说:“我想和你一起走嘛。”
还不待徐乔松回她,她的视线落在了收银台上的豆奶,刚刚还有丝丝雾气笼罩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诶,这是给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豆奶?”说罢就拿起豆奶,吸管一插,吸溜喝了一大口。
真是个,自由的,姑娘啊。我微微汗颜。
徐乔松则愣了愣,缓过神来后眼神愈加厌恶:“这不是给你的。自作多情。”
我听完都默默捏一把汗,那姑娘霎时脸气的通红:“你,你,不是给我的,那是给谁的?”
“难不成还是给她的吗?”她手指突然就指着我的鼻子了。我着实也吓了一跳,本来只想看个戏,怎么还莫名其妙被扯进去了。
“那个...我..”
“对,就是给她的。”
空气突然就安静了。我和那姑娘齐刷刷瞪向徐乔松。他这话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啊。我都不敢再去看那姑娘的眼睛,我知道一旦对上,她眼里的怒火定会把我烧焦。
“原来你天天躲着我,就因为她?好,行,我走了,省得看你俩谈情说爱脏了我的眼!”说罢就把那豆奶狠狠一摔,撒了一地,然后夺门而出。
这可真是我今年以来看的最迷惑的一出戏了。
看着地上那一摊豆奶,我对徐乔松说:“兄弟,对姑娘不负责我不管,这地你总得负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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