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我在星巴克喝咖啡。忽有一人来到面前道:“巧了!今天又在这里遇到您。”
我抬头一看,这不是上次在无畏山遇到的朋友吗?那天,他走后,我在知命亭查阅手机,想了解他更多信息,却发现我们并没有互留微信。可我明明记得当时加微信了呀,于是心知,这又是一次幻想。今天再次相遇,难道真有平行世界?不管那么多,就算颠倒梦想,也须把梦做完啊。
于是,我说:“幸会幸会!一起坐坐呗。”
他于是坐下来,点了咖啡,继续聊天。
他问我:“先生关心时事吗?”
我笑道:“但凡是一国之民,自然会忧国忧民。”
“那您觉得怎样才能提振民营企业信心呢?”他问,“最近经济形势堪忧,信心不足是大问题。”
我回答:“国家大事,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说也没用,徒劳无益。”
他笑道:“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
我乃反问道:“如果你出生在一个种姓社会,你生来就矮人一截,只能干粗活儿,不能上厅堂,你会觉得憋屈吗?”
他说:“会。”
我又问:“如果你虽然出生在一个非种姓社会,但长大后,发现这个社会分阶层,三六九等,地位不同。而你因为所从事的事,被划分为某个阶层,而你因为身处这个阶层,便只能是社会构成的边缘部分。人家上等阶层、中心阶层时而给你好脸色,时而不正眼瞧你,你会觉得憋屈吗?给你好脸色时,还要你感激涕零,你会觉得搓火吗?”
他说:“会。”
我问:“心里憋屈,会有主人翁意识吗?”
他说:“会,因为我也是这个国家的人。不管生来什么种姓,长大什么阶层,我生于斯长于斯,就有爱国心,就有责任感。只不过,因为我身处下层或边缘,所以遇事会有点事不关己的感觉。”
我问:“如何你才能舒眉展眼、扬眉吐气,尽十分的力气做好自己的事呢?”
他说:“平等。要平等。出身要平等,阶层要平等,没有所谓的血缘贵贱、分工尊卑。每一个国民都是国家的主人。”
我问:“如果有人说,我们之所以比你高贵,是因为我们祖辈打江山付出了鲜血。你觉得合理吗?”
他说:“不合理。祖辈抛头颅撒热血,为的是平等,而不是新的不平等;为的是全体人民,而不是一部分人民。”
我问:“如果有人说,我们是弱势群体,你们是强势群体。只有不平等,才能保证我们弱势群体不被你们强势群体欺压。如果你们和我们平等了,你们就会欺压我们,造成逆转后的新的不平等。那我们祖辈的鲜血就白流了。你觉得有道理吗?”
他说:“为什么一定是你们骑在我们头上,或者我们骑在你们头上呢?大家都是一家人,应当追求和平共处、共建家园啊!为什么不能寻求一种共治模式呢?让每个阶层都发挥作用,让每个阶层都受到制约,让不同阶层之间能相互制衡,让不同阶层之间能顺畅流动。打破旧制度,是为了建立新制度。新制度,就应当是超越了对立的制度,而不该是换一种姿势的对立。”
我喝了口咖啡,继续问:“如果你是一家工厂的老板,你运用自己的资金,租土地,建厂房,购设备,招工人,生产商品,进入流通,自负盈亏。亏了,都是自己的,没人替你分担。赚了,你要发工资,你要再生产,你要纳税,你要积蓄,你要防风险,当然,你也要享受生活。但有人质问,凭什么你比工人拿的多?凭什么你过得比大多数人好?你觉得合理吗?”
他说:“不合理。要素投入和获得,风险承担和收入,都是成正比的,不能简单对比劳动要素。”
我问:“又有人质问,你所赚的钱,实质上是工人的额外劳动。从原材料到商品,中间的增值部分都是劳动力的凝聚,所以,你赚钱就是剥削,每一分钱都是工人血汗。你只负责市场调研、战略谋划、经营管理、技术改进、关系协调、风险防范等一大堆杂事儿,具体的生产劳动你根本不参与,显然就是不劳而获的寄生虫。你觉得合理吗?”
他说:“不合理。额外劳动是商品生产的必然过程。如果将这一过程视为剥削,那人类只能不事生产了。但凡有商品,就有劳动力凝聚其中。要想消灭剥削,只能消灭生产了。如果我为了获取更多额外收益,延长工人工作时间,或者克扣工人工资,那可以说是剥削,但实际上我们为了供需平衡,为了化解劳资矛盾,为了在竞争中获得人力资源优势,也是必须保障工人合理收益,提高工人福利的。赤裸裸的剥削,历史上大规模存在过,今天也依然有所存在,但不能因此而否定生产,正确的解决之道,应该是健全分配制度、保障制度,既保证企业生产活力,又缩小贫富差距。”
我问:“又有人说了,不行,我就是接受不了你们用工人赚的血汗钱住别墅、开豪车,这社会必须公平。你们可以挣钱,但只能挣的和工人一样多,至少是相差无几。”
他说:“那我的经营动力就不足了。”
我说:“经营动力不足没关系。干脆,你把工厂交给我们工人,我们工人挑选能干的人来带着我们经营,他没有所有权,所以他拿的工资跟工人差不多。为了避免他多我少,干脆大家都拿固定的工资,跟企业利润无关。企业利润虽然还是工人的劳动力凝聚,但可以全部用于再生产和工人福利。”
他说:“那他不仅动力不足,而且责任心也会很差。自上而下所有的人都会责任心减弱。责任心减弱,对市场的敏感度,对创新的渴求,对用户的热忱等,都会跟着减弱,企业活力、竞争力必然欠缺。一个企业如此,影响尚小。如果大量都是这样的企业,整个国家的活力都会受到影响。”
我说:“那又有人说了,你可以拥有工厂,也可以经营工厂,但因为我们担心你有钱有势了会欺压我们,所以我们要限制你的发展。有些领域你不能碰,有些资源你不能有,有些资金你不能用,产业规模不能太大,有了经济实力不许谋求政治地位,更不能影响经济决策,而且我们始终保留将你全部资产在适当时候收归我们共同所有的可能和选择。你会作何感想?”
他说:“那不就等于一把剑悬在头上,随时可以落下来吗?如此,我肯定不做长远打算,挣点钱就想办法走呗,去个能保证财产安全的地方,去个有长远预期的地方。或者,我干脆不干了。劳动者地位高, 我也当工人去吧。”
我说:“都做工人,没人做老板,工人到哪里去工作啊?不行,你不许做大,不许出去,也不许不做!我们需要你。你必须带领我们好好干,挣钱,养家糊口,发展生产,活跃经济,但同时,又必须牢记自己的身份,夹着尾巴做人。你能做到吗?”
他说:“哥,太难了。戴着镣铐跳舞,跳不了几支曲子。”
我笑道:“治国安民,大道至简。经济活动,是人类的基本活动。工商业,是人类经济活动不可或缺的内容。资本流动,就像人体的血液一样。这些都是亘古不变的。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如此,何不给一个恒久的预期?经济和政治是不分家的,怎么能做到搞经济的不参与政治,搞政治的没有经济实践经验?难道不应该是有机通融的制度设计吗?有工商业,就有企业家和工人,就有商人和雇员,两个相互依存的对等阶层,怎么能做到地位有别?方向难道不是平衡利益、相互制衡吗?劳苦大众受压迫,的确应该改变,但矫枉过正就不值得反思吗?”
他说:“先生所讲,令我茅塞顿开。不过,现在也的确有许多企业家、商人偷税漏税,偷工减料,声色犬马,飞扬跋扈,令人难以接受。”
我说:“看事看主流,看大流,哪里有全无问题的社会?哪里有绝对纯洁的制度?这是娑婆世界。不理想,是这个世界的永恒特征。民营企业的缺陷,要靠法治社会建设来规范,而不可因噎废食啊!更不能以偏概全。也不能因此而对民营企业有偏见和成见,打心底里认为他们不可信、不可靠,乃至不安全。文化上的、理念上的不信任,会导致政策上的摇摆、态度上的不坚定。提振民营企业信心,需要更有深度的思考,以及更具根源性的转变。”
他说:“很好。你的想法尽管也未必周全,但至少提供了许多坦诚的观念。希望有人能重视你的看法。”
我笑道:“重视,我是不奢望的,但求不引火烧身就阿弥陀佛了。什么是真正的忧国忧民?什么是真正的铁肩担道义?什么是真正的守正创新?什么是真正的舍生忘死?太多人已经不在意了。”
他说:“我们上次已经加了微信。以后常联系哈!”
我打开微信一看,果然有他的微信。世界真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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