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我退伍回来到了单位，分配到管理古籍线装书的部门。此时正值全国第一次古籍普查登记工作刚开始，我也就参与其中，并兼部门的打杂事宜。到了八十年代初，古籍普查工作接近扫尾，我被安排到三楼，具体工作是登录古籍线装书和辅助接待阅览。那时，百废待兴，线装书不同于普通书籍，没有统一的著录格式，古籍著录的格式和事项，全凭当时的负责人的水平和要求，比如：书的作者、书的内容，书的年代、装订形制、版刻格式，书的纸张，装帧形式、书的墨色、刻书人、出书人、出书地点等等……，要求逐渐细微严格。
在部门刘纬毅、刘锦宏、迟秀云等老师以及郭士星、武海等兄长的耐心指导和帮助下，我逐步掌握基础概念和知识，熟悉工作，基本上能够单独胜任了。
当时，登录事项要按格式记载在财产簿上，写在卡片上，并要写出标签，一并夹在线装书里；登录后的古籍积累到一定数量，要把登录完毕的古籍线装书籍，搬进古籍大库上架，在书架上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那时的入库制度并不严格，我一个人可以抱着一摞古籍线装书进出库房。上了架排列完毕，就可以趁机逗留在古籍库里。当时没有什么前进目标，也没有什么学习计划，只是觉得知识严重匮乏，犹如置身于古籍线装书籍的海洋里，得以尽情遨游，随意翻阅浏览。因为大家公知的原因，我没能系统地学习过高年级以上的文化，基本上的古籍文献都未好好学习过，现在就像一个乞丐进入了储存食品的仓库，如饥似渴，眼前一亮，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大肆咀嚼起来，大快朵颐，非常不系统不专业地生吞活剥饕餮了一肚子。
就在那个时候，在古籍书库里看到一部线装书，书名是《柳崖外编》，随手一翻，是小说家言类的，有意思，于是连续几天翻看。
从序言里得知，作者叫徐昆，字后山，号柳崖子、柳崖居士，别号啸仙。竟然是是平阳上村（今山西省临汾市尧都区大阳镇上村）人，山西老乡。他在二十岁的时候，就考取了秀才，取得拔贡生的功名，中举后，被授予山西阳城县教谕之职。于是，他矢志不渝地参加科考，求取仕途功名。可是命运和他开了玩笑，他屡试不中。在《柳崖外编》自序中，徐昆自述：他的出生颇具神秘色彩。他生于康熙五十四年，与《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去世同时。蒲松龄去世，他正好出生，所以他以蒲松龄转世自居。他自负才气，十五岁时就能熟读诸子百家，而且十分喜欢读《聊斋志异》。大概是他旁骛太多，所以一直到乾隆三十三年、三十五年，两次赴京兆应试，才终于由拔贡考中顺天乡试第二十五名举人，此时的他已经五十五岁了。直到十一年后的乾隆四十六年，他以六十六岁的高龄应试礼部，考中三甲进士，官秩进至内阁中书舍人。这个官是掌管宫中文书起草、记录翻译和缮写的七品官，经一定年限可以外补“同知”，或直隶州“知州”，也就是实职官员，徐昆没有再外补升迁，一直在任上干到八十岁去世。
他在乾隆年间编写成的《柳崖外编》，全书颇有《聊斋志异》的风格，一下子吸引了我。光看还不过瘾，我检索了一下当时部门的联合书目，全国好像只有国家图书馆存有一部。我认为我发现了宝贝！——按当时的标准，《柳崖外编》的出书年代够不上善本，但是我觉得它通俗易读，文笔流畅，也有一定的启迪性（不论哪类），在文言志怪小说中能与《聊斋志异》相提并论。于是想：以后有朝一日有机会把这位乡亲的著作介绍给现在的众人。遂下决心，找来个笔记本摘录题要。先摘录了序和自序，又接着手记每卷的每个故事大致摘要，如：卷一，1，王再来。风雪摊书督责深，最难二弟肯低心。成名不坠先人志，吐气何妨一振襟。故事梗概是如何如何等等。就这样，累以时日，辛辛苦苦摘抄了一本。
后来，我被调往其他部门，此事放下了。
时间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政策渐渐开放，九十年代以后，我自己也负有一些职责了，且看到《聊斋志异》等古籍线装书重新得以再版，我想，可以认真考虑出版单位所藏《柳崖外编》的事宜了。
我进得古籍库里，想再看看这部书，琢磨如何出版。谁知找遍了大库，也没有找到。又找来当时部门的负责人和工作人员，遍寻大库：是否倒错架了！再查目录：不会是我的幻觉吧？结果是目录上有登录，书却失踪了。大家集思，忆不出个结果，只好悻悻然离开了。
想到单位曾经有过一段乱局，《柳崖外编》的遭遇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九九三年七月，我省的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由张国宁、李晋林点注的《（柳崖外编）点注》本。我看到后立刻着人到出版社打听这本书的底本源自何处，出自何人？出版社回话：底本是山西大学的，人员保密不能外漏。开放初期，出版方式有多种多样，我不便继续打听了。后来有人在新华书店帮我购买了一本，书是不错，但前言并未提及书源，后跋缺无。我翻了翻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动力。
前些日子整理资料，看到了那本摘抄《柳崖外编》题要的笔记本，一冲动把它扔到准备废弃的纸堆里处理掉了。这几天看着北岳社出版的《柳崖外编》，突然想探询山西大学所藏《柳崖外编》的版本状况，于是托人向山大馆有关领导打听，同时我也查询网上联合目录。很快山大馆给回的答案和我查到的结果是一致的：山西大学图书馆从来没有收藏过古籍线装书《柳崖外编》！
我不想再说什么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