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去老房子,打扫房间后,正准备离开,对门突然打开,邻居肖晓从屋里走出来。
我搬去城南后,很少回这儿,我们是久别重逢。
肖晓热情地招呼我,拉我进屋里。
五年前,肖晓身患肠癌,手术之后,腰间挂着个尿袋走进走出。
脸色灰暗,精神萎靡,犹如被风雪摧残的枝叶,了无生气。
眼面前的肖晓,脸色红润,两眼放光,神采飞扬,换了一个人似的。
从肖晓云淡风轻的叙述中,我才知道,肖晓凭着一股跟命运死磕到底的精神,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坚持与努力,硬是将兵荒马乱过成春暖花开。
肖晓是个弃儿。
不知道是因为一只脚残疾,还是仅仅因为是个多余的女孩,就被父母抛弃。一直长到9岁,养母才告诉她来历不明的身世,她这才明白养父母为什么对她非打即骂。
肖晓四、五岁就会烧火做饭,父母从田里回来吃到热腾腾的饭菜,非但没有夸她小小的年纪能干懂事,反而吊着个脸骂她菜做得难吃。
在父母百般嫌弃与打骂之中,肖晓长到九岁,这一年,父母生下弟弟。
养父母原来以为自己不孕不育,才在村口的小桥边捡了她,原本就不待见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对她更是变本加厉地嫌弃。
吃剩粥馊饭,穿破破烂烂的衣服,让她跟牛羊牲畜住一个棚子,身上整天又臭又脏,这些不说,养母一个不高兴,就脱下鞋子没头没脑地抽她,她痛得嗷嗷直叫,养父呢,非但不阻止,反而乘机对她混合双打。
多少个漆黑的夜晚,肖晓蜷缩在臭味熏天的角落,咬着指头默默地哭到天亮。
她十二岁的那一年,村里干部出面,勒令她父母送她上学读书,她这才有了识文断字的机会。
勉强读完小学,已是半大不小的姑娘,父母收受彩礼,准备把她嫁给年长的鳏夫。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肖晓跟着一辆大货车,逃离闭塞的村庄,来到举目无亲的陌生之地,这是她第一次摆脱父母的主宰,也是一次与命运抗争。
为了活下来,捡垃圾、扫厕所、服务员、医院护理、车站搬运工……什么脏活累活苦活她都做。
省吃俭用,手头有了一笔小小的积蓄后,她不满足于永远做一个无知无识只会出力流汗的劳动者,四处求人拜师学艺。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位手艺精湛的裁缝师傅被她的执著与哀求感动,终于答应收她为徒,自此她苦难的人生,开始拨开云雾见日出,生活一天天向她露出美好的笑脸。
勤学苦练中,两年的时间很快地度过,她裁缝学成,师傅扩大门市,让在新店里独当一面。
时间如流水,又是两年的时间过去,她技艺日精,赢得顾客的好评。
师傅精力不济,门市转让,她接过来,成了自己的老板。
不仅于此,好事成双,年轻的小伙向她表达了好感。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水到渠成,两人走进婚姻生活。
从被人虐待的遗弃女婴,到被健壮的男人爱慕,再到在繁华的城市拥有温暖的家庭,肖晓感觉自己是幸运的,回过头去看,之前苦似黄莲的煎熬都是为眼前的幸福所作的铺垫。
裁缝门市生意稳定,丈夫既勤劳又体贴,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就在她以为明媚的阳光会一路高照的时候,命运又跟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结婚三年,她肚子一直平平,去医院检查身体,诊断结果是她的输卵管堵塞。
她开始有些难过,没多久,她一扫愁云,投入积极的治疗。
接下来的五年,她出入大小医院,一次又一次的输卵管疏通,其痛苦与煎熬难以与外人足道,吃过的中药与西药,也可以说是车载斗量。
即便如此,肖晓选择坚强乐观地应对,很少以悲苦的面目示人,也绝不怨天尤人。
但是,老天嫌肖晓经受的磨难还远远不够,再一次把她打翻在地,并且踏上一脚。
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丈夫,卷走家里所有的存款和客户的订金,跑得无影无踪。
肖晓拖着病痛的身子,问遍所有的亲戚和熟人,一无所获。
欲哭无泪,躺在床上三天,第四天,肖晓硬着头皮起来打点门市,不能任由自己消沉,日子还得往下过。
命运把她往脚下踩,她不能束手就擒,得提着一口气,奋起反抗,才能凿出一条生路路。
不再为生育的事操心劳神,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扑在服装门市上。
天道酬勤,生意一日日向好,没有辜负她的汗水与辛劳。
丈夫卷走的外债还清,住房的贷款也所剩无几,肖晓的脸上又露出了往日轻松自在的表情。
客源稳定,生意蒸蒸日上,肖晓没有满足于按部就班的现状,而是居安思危,立足长远,报名服装设计班,提升自己与时俱进的能力。
肖晓通过专业与系统的学习,服装设计与裁剪能力,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由于技艺精湛,又严谨认真,残疾人服装师肖晓,在居住的这座城市名声大噪,有口皆碑,许多客户慕名而来。
命运多舛,用在肖晓身上,毫不为过。
正在踌躇满志的肖晓,检查出肠癌,她知道这几年过于劳心劳力,怕是铁打的身体也要生锈腐蚀了。
四十年的人生路上,为了避免被命运的鞭子抽得晕头转向,她只有快马加鞭地奔跑,以至于常常忘记保养与呵护自己的身体。
肠癌手术后,她一度萎靡不振,灰心丧志,既然怎么抗争,都逃脱不了命运的魔掌,横竖是个死,不如躺到地上,任由着命运来践踏,徒然费那力气干嘛?
她意志消沉了一段时间,一天早上,她在门市的地上捡到遗弃的女婴,包裹里放着女婴的生辰八字。
女婴唤醒她心中天然的母爱,也激发起她性格中蛰伏的勇气 。我命由我不由天,命运已把一只脚踏在她身上,为了不被无情地碾压,她下定决心奋起反抗,究竟鹿死谁手,还说不定。
她去相关部门办理了领养孩子的手续,她给孩子带来新生,孩子也给她带来力量。
自此,除了抚育自己的孩子,她还经常去儿童福利院捐款捐物,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童带去更多的关爱与阳光。
因为每一个日子,都充满激情,每一天的生活,都饱含热爱,同样的面貌展现了不同的风采,五年过去,她身上的癌细胞居然消弥于无形,她觉得自己重生了。
人的一生,或漫长,或短暂,谁都祈求生活一帆风顺,事实上,一生顺遂大多只是个美好的愿望。
当被命运爆锤的时候,是跪起求饶俯首称臣,还是揭竿而起迎头痛击呢?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生命中纷呈的精彩与种种美好,唯有毫不退缩的主动努力才可以抵达。
那些打不倒你的,终将使你变得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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