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饼的轮回

曾经，烙（读luo，四声）煎饼是我等沂蒙女儿的必修课。吃不起白面馒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是以煎饼为生。那时的记忆里从未听说过有卖煎饼的，家家户户的煎饼都要自己烙，烙煎饼是家庭妇女最繁重的一项活计。

那时我家里孩子多，而且都是长身体的年纪，饭量也大，每周要拿出一天的时间烙煎饼。头一天把粮食泡上，第二天天不亮就要挑着粮食去“磨糊子”。

磨糊子的地方是间作坊，仿佛全城的人家都在这里磨，各家的挑子按先来后到顺排，一路排到大街上。

我常跟着母亲去排队，觉得起早贪黑的辛苦，可母亲很知足，说机器磨的快，又省力，比自己抱着棍子推磨不知好多少呢。

磨坊里只有一台机器，一头是电机，一头是漏斗，之间有长长的履带连接，先把粮食和水倒进漏斗里，然后合上电闸，轰鸣声起，履带就转起来，粘稠的糊子自漏斗下口缓缓流出，流进各家自带的铁桶里。

糊子挑回家就进入烙的程序。通常两个人配合进行，一人烧火，一人摊饼。也有手脚麻利的，把鏊子支在地上，一个人就办了。

煎饼要一张一张的烙，一烙就是大半天，烟熏火烤的，是对体力和耐力的考验。所以在活计中有“铁匠炉、鏊子窝、耪豆垄子拉秫棵”之说，说明这个活的辛苦。

改革开放后，家里生活条件逐年提高，记不得从何时起不再烙煎饼了，吃馒头取代了吃煎饼，沂蒙人感慨终于过上了顿顿吃白面馒头的日子。多年过去，小辈们大多不知煎饼的味道了，更别说自己烙煎饼了。

世事变迁，天道好轮回。不知从何时起，煎饼又回来了。

此番煎饼还是那个煎饼，可出处已不再是家家户户的鏊子窝，而是店里售卖的。因为烙煎饼辛苦，有人发明了机器，代替人工，机器煎饼薄如宣纸，甚是美观，一时备受追捧。

又不知过了多久，沂蒙人觉得机器煎饼像纸，没有煎饼的香味，吃煎饼吃的就是记忆中烟火的味道，于是机器煎饼失宠，手工煎饼回归，煎饼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我想起一句话：传统的才是民族的，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如今，煎饼不再是贫穷的标志，而成了沂蒙人寄托乡愁的文化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