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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作者: 夏雨惊荷 | 来源:发表于2019-01-31 18:11 被阅读0次

      睡前嫂子发来消息,舅妈下午去世了。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舅妈重症卧床长达五六年之久,医生也曾多次下了病危通知书,能坚持到现在已是医学界奇迹。可以说在心里我们早已做足了充分的接受准备,但当听到噩耗,心里还是十分难过的。有关舅妈一家的记忆,穿越岁月逐渐清晰起来。

由于和哥哥姐姐的年龄差距大,他们都已上学,而我刚蹒跚走路,农忙时节,母亲便把我送与外婆家寄养,一寄就是好几个月。

外婆家是大户人家,曾祖母还特别长寿。在我的记忆之中,除了享受外婆的疼爱,在曾祖母那里也特别受宠。尽管天天和舅母见面,但是对舅母没有太多亲近感。外婆时常在无人的时候叮嘱我,不要到舅母的房间去玩,不要随便动舅母的东西,加上舅母一向不苟言笑,又是那么吝啬节俭,从内心深处对她还是心生反感和惧意的,年幼的我,岂能懂得舅母的吝啬都是来自生活的艰难。

舅母家在郊区,田地少,舅母一直身体不好,既不能下地干活,还要寻医问药。表哥表姐们年龄尚小,还要上学,一家人过的极其拮据。

母亲便时常接济他们一家,冬天的时候,表哥们会在星期天赶着驴车到我家拉碳,拉煤块(煤渣加土加水混合而成,切成块,可以取暖)。每逢到了过年的时候,因为舅妈长期卧病在床,无法给表哥们缝制新衣,母亲在给我们做新衣服的同时,多扯一些布料,顺便给表哥表姐赶做几件。夏收时节,舅舅便会到父亲的农场帮忙收割小麦,末了,父亲给舅舅送几袋粮食和一些西瓜。

舅妈家的茅坑边有棵白杨树,打我记事起就很粗,很高大,它身上的皮都爆裂了。一次,我闹肚子在方便,正好舅妈也来如厕,见我占着地儿,便拍着那棵白杨树说:“你看这棵树,又不是长在院子里,长在茅坑边,没人看没人理,还长这么粗,要是人早就憋屈死了。”我想,不就是茅坑边上的一棵臭树吗?也值得夸。少年的我,岂能懂得那是舅妈来自于生活深切感悟。

大一些,我回家上学了,去外婆家的次数少了,即便去也不长住。再大一些,我转入县城上中学,本来母亲打算让我住校,可外婆心疼我,说学校的住宿条件差,在母亲那里一再坚持让我住她家,也许舅母觉得母亲一向对她家接济甚多,便认可了外婆做法。就这样,我又一次长住了外婆家。这时外婆已年迈,舅妈承担了我的一日三餐,我也已懂事,抛去了对舅妈的偏见,知道了凡事用理性去分析问题。

记忆中的舅母,依旧喜欢拿树论人。舅妈家的院子里有两颗白杨树,舅舅在两棵树中间绷一根粗铁丝,用来晒衣服晾被褥。舅妈也常常说这两棵树,说的时候满脸敬畏,我至今都清晰记得她的表情。“树就是皮实,铁丝勒得那么深,还继续长,要是搁人身上,没准早就没罐子破摔了,人就得像树一样,捱过去了,就是越过了坎儿。”此时舅妈却没能像她说的树一样,越过这个坎儿。

最后一次与舅妈见面,是今年暑假期间,哥哥驱车带着我和母亲去舅妈家,刚进门,看见舅妈面朝墙,侧卧在炕上,瘦骨嶙峋的不成样子。我心疼地轻轻唤了一声舅妈,她竟然从声音上认出了我,硬要起身坐起来,我拿过一个枕头,让舅母斜切过去。舅妈眼睛陷下去很多,泪积在眼窝里,另一侧滴在枕头上,脖子上的淋巴瘤有拳头那么大,较劲的和脸庞比着大小,她叫着我的小名,摆摆手示意让我去吃点东西。我拉过她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从我记事起,就没有拉过她的手。真的,我从来没有用我的手去感受她那双手的温度,我仔细地端详舅妈的那双手,曾经那双有过裂口的手如今变得平而整光滑。那双手,越细腻,却越让我感到不安。这份不安,从我心里浮到咽喉,模糊了我的双眼。

离开的时候,我从包里掏出300元钱放在舅妈手里,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给舅妈钱,我除此之外,实在不知道在舅妈有生之年能为她做点什么?舅妈推辞了一番,接过钱无力地说;“她就这个样子,除了这间屋子,哪儿都去不了,有钱也没法花,让我别太挂念,有空就去看她。”说完就睡下了,直到我走的时候,还就那个样子,一动也没动。

人生总会有一些不得已的路要走,人生也总会有一些无奈,让自己不能左右,人活一世,也不可能事事随心所欲。人生如同舅妈的那间屋子,能有多长的一段路,一步一步,一走就是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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