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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解老子 · 第二章

歪解老子 · 第二章

作者: 郑小懂 | 来源:发表于2019-02-11 08:26 被阅读0次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恶矣;皆知善,斯不善矣。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盈也;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随也;恒也。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也,为而弗恃也,成功而弗居也。夫唯弗居,是以弗去。

    如果天下人都知道去作为那些所谓的美事,那么美事本身就会变得不美了;如果天下之人都知道去作为那些所谓的善事、好事,那么善事、好事就可能会变得不善、不好了。有与无的互相转化生发,难与易的彼此促成发展、长和短的相形相现,高和下的相互平衡,音和声的相互应和,先与后的相互随依,这些都是我们常常看到的客观存在,且恒久不变。因此,圣人(从这些可观察到的客观现象中体悟到大道运行的规律,不刻意凸显事物两面性中的一端,而是用“无为”的心态去做事,施行低调、不彰显事物某一端的方式去影响事物。(那么圣人是如何“无为”“不言”的呢?)在万物孕育初起之时,圣人会去引导万物的生发而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去操控它们;当万物运化成长时,圣人会去促成万物的生长,不会因此觉得自己有功而自负矜夸;当万物(因圣人而)成就各自的功业时,圣人会将成就功业的这份功劳推让,并不觉得这是圣人的功绩。(因为圣人都只是在在“无为”,不以个人好恶倡导新的事物、不在事物发展过程中以个人好恶驾驭规划事物、不把事物的成功归为自己的功劳,总是在随顺无为。)就是因为圣人对这些功德不自居其功、无利己私心,所以万物去成就各自的成就和功德时,始终需要圣人的存在和引导,难以离开圣人而自成其功。由此,圣人的功德也就通过成就万物的功德而不会离圣人而去。


    “美”、“善”难测

    我们在《老子》第一章收获了不少概念(道、名、无、有、恒、观、妙、徼、玄)。这些概念构建了一个抽象的模型,用来描述混沌无序但处于平衡中的状态:因为混沌,所有无名;因为有序,所以有名。因为混沌不可测,所以无为以因应。那么随着这些概念的提出,老子从第二章开始,就以天道因应人道(或者说君道),来对上位者(管理者)进行应用性解释。

    在开始歪解本章内容之前,我们在这里插一个点,就是老子的言说对象是谁?假设我们确认老子是周代的守藏史(即司马迁认为的国家图书馆馆长),那么我们可以认为,老子的服务对象绝对不是人民大众,而是当时的周天子。从古代的官职分工看,史官除了记录君主的言行和历史事件之外,更多的是对君主的决策提供“案例分析”。没错,早在哈佛商学院之前,我们的祖先已经通过分析案例,或是占卜的预兆进行决策。而这些根基,都是对天道下应在人道的种种解释。而老子作为图书馆长(理论上而言,是最接近各种前人言行的人),应该也是对君主的决策起到咨询、顾问的作用。那么,全本《老子》的阅读视角,必定不是普通的人,而是处于管理地位的、有资源调动能力,且担负组织使命的人。我们在接下去的解释过程中,会一直紧扣这个出发点,将各位读者当作已经是处于“守成”阶段的“上位者”。那么有人问,我还是个打工者,读《老子》岂不是浪费时间?错错错,因为你本人就是你管理的对象,你的言行举止就是你的资本,你的信用和人品不就是你最大的资源吗?只是我们习惯了被管理,而忘了如果主动去管理自己。Ok,反正大家记住,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看待同一件事物,视角和出发点是不同的。这不是偏见或是歧视,而是客观存在。连孔子也不得不感叹“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估计这是孔老夫子在尝试着解释人道受挫之后发出的由衷感叹吧。

    言归正传,我们开始歪解《老子道德经》第二章的经文。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恶矣;皆知善,斯不善矣。大意为:如果天下人都知道去作为那些所谓的美事,那么美事本身就会变得不美了;如果天下之人都知道去作为那些所谓的善事、好事,那么善事、好事就可能会变得不善、不好了。

    这句话历来有很多不同的解释,最常见的解释是:如果天下人知道什么是美的,那么丑就出现了;如果知道什么是善的,那么不善就显现了。读起来没有毛病,跟下文中的“有无相生、难易相成”等等配合。可问题是,为什么知道美的,善的就出现了?或者说,美的出现之后,不美的、丑的就自动出现了?还是说因为有丑的存在,所以才有了美?因为有恶的存在,才有了善呢?我感觉这么解释也对,但我们上面说了,这个普通人都能观察到的现象,老子为啥费那么多口舌去跟他的学生(君王、天子)讲呢?

    我们从第二章的全文结构看,老子在第二章中提出“无为之事、不言之教”,都是用来强调君王应该遵循的符合道运行规律的法则。那么,我们要去问了,当万物初始之时,“美”和“不善”是如何产生的?有人说,这不是明摆着么,难道人还分不清“美”和“丑”吗?还真说对了,人因为所处的环境以及接受信息渠道的有限性,对于判断标准还真不是客观的。假设这些标准是客观存在的,那么我想,唐代的“以肥为美”也不至于让大家当作减肥失败的借口吧?而我们用生男孩作为传宗接代的传统,也在当下产生了岌岌可危的境地?再说的直白点,臭豆腐的臭,到底是闻着臭、吃着香,还是对于某些人连闻的勇气都没有,直接一次性pass掉呢?显然,我们对于“美”“丑”的概念和判断,也并不是天生的。正如王阳明说的,一开始,应该是“无善无恶”,之后是“有善有恶”,然后尝试着去引导“知善知恶”,最佳的行动方案就是“为善去恶”。

    老子在这里强调的,应该是管理者作为整个机构的负责人,对整个组织的价值观有着重大的影响。如果管理者觉得某件事情是好的,那么这个组织往往以此作为标准执行贯彻下去。如果管理者能力强、判断准,或许这个标准的执行在某一时间段(这个限定很重要)是有价值的。但我们不得不问,现实中有多少情况是,管理者处于善意倡导某一行为或是标准,而在众人往下执行中,却走了样了。当人人都在谈论这个“善意的行为”时,有多少人真正地透过这个行为去思考管理者践行这个“善意的行为”的初衷是什么呢?企业管理有众多的理论和科学方法,从一开始戴明的科学管理,到后来的精益管理、KPI、Kanban等等越做越细的项目管理和流程,到当下流行的OKR管理法,这些方法和理论的提出,我相信初衷都是提高工作和生产效率。但在执行中,真正掌握和落实的,或许只是整个组织中的某一极小部分的人。而当人人都在像专家一样熟练运用这些概念时,往往意味着这个概念已经不管用了……天下皆知“OKR”的妙用时,OKR也就失去了它的妙用(因为很多不懂装懂的人会比哪些真正懂的人更懂OKR)。营销界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现象:从领先的刘海屏到超越领先的全面屏,然后满大街都是全面屏时,全面屏也就不是全面屏了,而是“标配屏”。这些一开始都是“善”和“领先”、“创新”的事物,随着普及和推广,却逐渐变为普通的事物,这不就是说“美、恶难测”吗?这又回到了我们之前说过的“系统性混沌”状态的测不准原理了!

    正式基于这种一出来就流行、一流行就混乱、一混乱就往反方向发展的测不准原理的存在,老子提出了“美与恶”、“善与不善”的矛盾之间的发生相成关系。请注意,这两对概念跟下面的几组概念,都是在“有”的层面下发生的。而老子提出的“无为之事”则是在“无”的层面进行干预和引导。那么,在“有”的层面,老子都举了哪些例子来论证他的“无为”观点的有利性呢?

    有无相生、阴阳互长

    我们解读了老子对于天下皆知美、善可能产生的反作用(老子的道有个显性特征,就是它的反向运动)。所以我们在处理各种管理问题时,除了看到我们预想的结果之外,还需要提前预备由此可能产生的逆向作用。为了进一步解释事物内含的阴阳互长的性质,老子接着列举了常见的六对相生相长的现象:

    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盈也;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随也;恒也。(有与无的互相转化生发,难与易的彼此促成发展、长和短的相形相现,高和下的相互平衡,音和声的相互应和,先与后的相互随依,这些都是我们常常看到的客观存在,且恒久不变。)

    有无相生,强调的是相互之间孕育的过程:“无”中育有“有”,“有”将转化“无”,“无”再以另外一种“有”续存之前的“有”“无”,这是事物发生发展的必然过程。仅仅强调“有”和“无”都是不客观的。“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老子在后面的众多章节中都在强调这对关系。

    难易相成,这是互相成就、衬托的。承接上面的“有无相生”,老子接着列举我们常见的“难”和“易”这对概念,认为它们是互相成就和依存的:“难”是因为“易”的可能性,而“易”是为了“难”的提前准备。“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在事物还处于“易”和“细”的阶段,我们就该考虑它发展到“难”和“大”的时候的状态。所以,如果我们能把握住事物的“易”,自然能推到出事物可能的“难”,反之亦然。

    长短相形,也有写作“长短相较”,大意差不多,都是指“长”、“短”这对概念,是因为有了形容和比较才产生的结果。这对概念可以是时间上的,也可以是空间上的,当然物理上的就更加好理解。

    高下相盈,也有写作“高下相倾”(因为避讳汉惠帝刘盈的名字),大意是高和下是相互印衬的结果。当然,这六对概念还有另外一种歪解,咱稍后再看。

    音声相和,和声是由单个发出的音来体现的。

    先后相随,“先”是因为有“后”的概念紧随着,而“后”有“更后”的概念衬托它的“先”。

    恒也,跟前面第一章里面提到的“恒”意思相同,是混沌运动状态下的常见状态。

    上面的解释,都是为了照顾大家看的通行本句读方法来歪解。咱们做个更大胆的句读,来看看有什么效果:

    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盈也;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随也;恒也。

    我们仅仅将顿号改为逗号,这六对概念瞬间就从两两并列关系,变为因果关系:有是从无里面生出来的;难是因为简单的事物处理完成的结果;长是因为把短的事物接续连接的结果;高是因为不断地将处于底端的事物积累填充(充盈)的结果;音是因为有众多的声和在一起的结果;先是因为后面紧跟着(“随”)事物产生的结果!由此,我们可以大胆地假设,老子这段文字的概念是,我们往往只看重“有”、“难”、“长”、“高”、“音”和“先”这些结果,而忽略“无”、“易”、“短”、“下”、“声”和“后”这些原因,这是有违道的行为。咱们把这六对概念分开之后,会发现那些原因是老子不停在重复和强调的:无为、图难于易、为大于细、“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后身……这才是老子想表达的真正含义:欲为大,先图易;欲为强,先示弱;欲为富,先算穷……剩下的,就是不停地通过调整“无为”的状态来顺其自然地发生。

    那么问题来了,那不成我想成为富一代,就先从穷人做起吗?问这个问题的人首先自己就有问题:如果你已经是富一代了,还是穷人吗?如果你当下是穷的状态,那么就应该考虑如何利用当下的“穷”去创“富”,而不是忽略“穷”然后去YY“富”。具体如何做呢?老子描述了一种状态……“居无为,行不言”。

    无为不言

    我们今天接着分析老子承接着六对(实际应该为八对)概念,引出的具有实践指导意义的两个概念:

    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因此,圣人以“无为”的心态去做事,施行低调、不彰显的方式去影响事物。)

    终于我们等到了《老子道德经》,或是道家最长被人念叨的一个概念:无为!首先,在当下的语境下去理解“无为”,往往给人感觉是“无所作为”、“无所事事”的意思。实际上,如果理解了上文中老子强调的“有无相生”、“阴阳相长“,矛盾之间互相依存且彼此不能独立存在的现象,我们不能发现,老子希望能够以积极地“和稀泥”的方式去处理事物,即在混沌无序中,尽可能去保持事物阴阳的平衡性,从而以最小阻力去成就万物。“无为之事”就可以理解为不去做打破无序而平衡状态的事情;不去做打破混沌无序但平衡的事情。

    另外一个角度,我们去看,“无为”的对象是谁?是对万物无为吗?显然不是!我们引用《管子》中的概念,无为的对象应该是君王自己,而君王的无为对象,则是自己的主观私心:“无为而治”的对象,就是君王的“窍”,《管子》就提到“无为而治窍”(管理者/上位者要关注自己的无事生非的好奇心,能够安守平和安静的状态,不要没事有事搞点满足自己私心的花样来)。

    那么什么是“不言之教”呢?首先我们想想看,为什么能“不言”呢?因为事物已经根据自身的发展规律自发自动的发生了。为什么会自发自动呢?底下的执行层面根据业务第一线,已经就事论事地不自觉地去找解决方案,而这解决方案已经被事实验证为是行之有效的方案,也即“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Ok,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顺势引导,无须过度强调为什么(因为已经实践并形成一定的经验了)。这些政令教条都是自发形成,而不是圣人因个人喜恶创造出来牟利的,所以大家也能无条件去接受,甚至主动去欢迎这些政令教条。

    “无为而治”就是今天的重点:“居无为,处不言”,从而达到“作万物而弗始,为万物而弗恃,成功万物而弗居”。我们接着分解“无为而治”的外显特征。

    无为的特征

    我们提出老子的“无为”,是指混沌无序但是平衡的状态。这个状态,很像老外看国内十字路口的交通情况:人人都知道交规,但是行人机动车各行其道,彼此混杂在一起,但是竟然交通事故远远少于外国人的预期。混论,但是平衡。

    既然无为不言可以顺承道的运行规律,那么,应用无为不言的特征,或是这个过程会是什么样子呢?老子做了总结和介绍:

    万物作而弗始也,为而弗恃也,成功而弗居也。

    在万物孕育初起之时,圣人会去引导万物的生发而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去操控它们;当万物运化成长时,圣人会去促成万物的生长,不会因此觉得自己有功而自负矜夸;当万物(因圣人而)成就各自的功业时,圣人会将成就功业的这份功劳推让,并不觉得这是圣人的功绩。

    上面这段文字中,圣人通过“无为”,最终是要能够成就万物,根据万物生发不同的阶段,采用不同的“无为”形式去成就功业(是成就万物的功业,而不是圣人的功业)。这段文字,我们可以理解为:

    (圣人)作万物而弗始,(圣人)为万物而弗恃,(圣人)成(万物之)功而弗居。无论是“作”、“为”还是“成”,都是圣人的“有为”,而“有为”的目的是成就万物,而不是成就圣人自己。从而,我们推导出“无为”的一个特征,就是“舍己从人”、“无我利他”。只有完全地将圣人自身的目的和私心摒弃掉,完全地顺应万物发生发展的目的和要求去成就万事万物,最终的效果,就是“不去”,即“神一般的存在”。

    我们从这短文字也能看出,老子提倡的“无为”,并非“无所作为”,而是“无为无不为”:对因自己主观的、带有个人私心欲念的念头和想法,不能可以去“为”;对能成就他人的行为,则要无所不为。有一句心灵鸡汤,叫做“帮助他人,成就自己”,这个叫做有为的利他(通过帮助他人,其目的是成就自己)。反过来,变为“成就他人,帮助自己”则更切近“无为无不为”的概念。圣人应该就是通过修行自己、成就他人,让自己不断地提升,最后反过头来,由于圣人是“无害利他”的,因此能始终处于对他人“有利”的地位,最终成就了他人对圣人的依赖和信任,是以“不去”。

    存在便是最大的认可

    “夫唯弗居,是以弗去”。圣人不居功,所以他的功绩永远存留。

    老子在第二章,通过开头引入八对相生相长的矛盾,引入阴阳互长,不能偏废偏举,从而提出“无为”“不言”的指导意见。再通过描述“无为”、“不言”的表现特征,提出他对于圣人实行“无为”之后的结果:即通过圣人无我利他的行为,使得人们信任圣人,从而听从他的教化而成全各自的功业。那么,通过拥戴和接纳圣人,依循圣人的教化就能成就自己的功业,使得圣人在人们成功过程中变为不可或缺的一个因素,自然难以抛开圣人而成就功业。所以老子在第二章提出了圣人不居功,不以自身的私心先为自己谋取个人利益,而是先把别人、万物的利益放到第一位而去成全他们,从而成全自己的功绩。“行善的机会就是对善者最大的奖励”,说的就是圣人执“无为”而行“不言”之教的最好总结!

    这句话历来都是站在圣人的角度去分析,说因为圣人成全功绩而不自居,因此这些功绩就难以被人夺去。可问题是,假设圣人的出发点就是为了大家好,那么这些功绩对圣人而言,难道还有意义?同时,这样的解读搞得好像圣人就是个阴谋家:为了防止自己的功绩被人夺去,所以一开始我就不居功,然后保留我的功绩。其实我觉得这样是不正确的解读。我的歪解是,这个“不去”的对象应该是圣人本身,而不是圣人的功德功绩。人们对管理者/上位者/圣人的最大认可,就是对他们的拥戴和信任。只要是真心诚意地相信某位圣人是为了大家好,那么这个圣人的教令教化就变得自然而然了。因此,老子应该是想说明:人们让圣人成为圣人,让圣人能按照道去做他相信的事情而不去质疑圣人的做法,使圣人成为圣人,便是对圣人的最大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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