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渡边博子,未婚夫是藤井树,我们彼此相爱。
今年是他离开的第二年,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他,只是借着这由头聚在了一起。热烈地交谈着。偶尔提起,只是不痛不痒的惋惜与感叹。
是的了,人类的悲欢本就不相通。可我又有什么资格评价他们呢。我不过也只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本以为自己会一直悲伤下去,然而即便站在墓前,与他面对面,我的内心也十分平静。在这流水的日子里,我也只是偶尔怀念起他来。
祭拜结束,我随阿树妈妈回了家,翻看着他的照片,年轻的,年纪稍大的,我参与过的,我未曾参与的,好像沿着他的人生又走了一遍。偶然得知了他高中时的住址,小樽市钱函二丁目二十四番地。而那里已经变成了国道,无人居住。我准备给他写信,说不定他真的可以收到呢。
如果说理由 ,大概,我不希望自己真的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我听说一个人,要等到被在世的人全部忘记,才会去到来世。我不想这么快忘了他,无论如何,都想让他,在这一世,活的长久一点。
雪下了一天,还没有停,大概和他临走时的一般大,我关了窗,觉得有些冷。
坐在桌边,却不知和阿树说什么,说过去吗?
那些记忆一下苏醒,可是不再清晰,只能摘取一些残片。我记得他紧张地问我,是否相信一见钟情,记得他诚挚的恳求,请做我的女朋友吧,那是我们故事的开端。也记得爱上他之后,他灿若星辰的眼睛,他真狡猾啊,可以一直这样帅气。
还是说现在?我开启了自己的新生活——和他的好朋友,秋叶,似乎要成为恋人了。不过我和秋叶的关系,却始终无法更近一步。我还是下笔了,在这样的期期艾艾之中。
藤井树
你好吗?我很好 。
渡边博子
好像人世间的事,用一句我很好就可以抹去了,还是因为,只要能给阿树写信,我就已经满足了呢。
谁会料到,我真的收到了回信。
因为秋叶的关系 ,我渐渐知道,回信的只是一位和他同名的女士。也因为秋叶的关系,我差点和这个藤井树断了联系。因此, 我和秋叶的关系岌岌可危。我才意识到,阿树就像一面墙, 始终在我和秋叶之中。其实,只是我的问题, 始终无法坦然说出 ,藤井树已经死了。
我是薄情寡义的,也是自欺欺人的。
为了彻底揭开两个藤井树之谜,在秋叶的提议之下,我去了一趟小樽,也去了他的高中。而那个藤井树,竟然是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生,或者说我和她很相像。我察觉到,这两个藤井树,大概有我不知道的故事。当我发现这一点之后,有些恐慌,有些愤怒,有些无措。难道,一见钟情是这样的原因?我想,一定不要原谅阿树。
我继续和她写信,说,期待他们浪漫的回忆,其实是口是心非,谁会期待自己与未婚夫的初恋长的像呢。
可当我读着她的来信,好像站在遥远的几十年之后 看见年轻时的阿树,和长大后的阿树一样。沉默寡言,只会一遍又一遍的写心爱女孩的名字,什么也不会说。心只能泛起温柔的涟漪,无法不原谅那个一如既往笨拙的阿树。
故事的确是有的,然而与我写信的阿树真的太迟钝,竟没有丝毫的察觉。我想让她知道他的心意,哪怕已经无法回应,知晓也已经是最大的尊重。
于是我便发问了
藤井树
谢谢你的照片和卡片
不过,他写的真的是他的名字吗。
渡边博子
之后,我和秋叶回到了他登山失事的地方,又是一片白茫茫的雪。
阿树走之后,这场雪仿佛没有停过。我本应保持悲伤,忠诚,以此来永远纪念阿树。这大概是愚蠢的想法,但因此我无法面对与秋叶的感情,陷入了这有关死别的永久的漩涡里。
可在写信的日子里,我终于了解了阿树,他的过去, 他的高中 ,他爱过的女孩,他死之前唱的歌,他那些我不知道的一切。这真像一次漫长的整理,让我不再有遗憾。阿树的人生真是一刻不停地向前奔跑啊,我似乎也不应该落下。
这样想着,只听到秋叶冲着这雪山大喊起来,祈求阿树同意,由他来照顾我。
而我,也终于大声地喊道:
你好吗 ,我很好。
我终于相信这句话,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我以后,就再也不是阿树未婚妻了,大概会是秋叶的女朋友,也许会是几个孩子的妈妈,会是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我依然爱他,只不过终究还是要和他说:
再见啦,藤井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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