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吾老

 

                                  一

        八十岁的姥姥独居，虽然身体硬朗，照顾自己完全不是问题，但老妈（婆婆）还是不放心，一再要求姥姥和我们一起住。姥姥执意不肯，她的理由是：你们家人多，闹腾，我喜欢安静。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姥姥不想打扰我们的生活。因此，几乎每天晚上老妈都会去姥姥家过夜，给姥姥做伴。晚上，娘俩坐在电视机前，聊聊天，说说孩子，把“水”话家常。有一次，两人边聊天边喝水结果水喝多了。姥姥起夜时，顺便就敲开老妈卧室的门说：“二闺女，上厕所解手不？”这样的情形要是发生在我和我三岁多女儿的身上很正常，但是发生在一位八十多岁的母亲和五十多岁的女儿身上就有些不合乎常理了。从睡梦中被叫醒的老妈困得睁不开眼，本来两人聊天睡得就晚，睡意正浓的她闭着眼答复道：“不去”。谁料，过了一会儿姥姥又推门进来，这次手里还多了一张宣传页，她说：“二闺女，你看看上面的字，这是我逛早市时别人给的。看看有用不？”老妈借着客厅穿过来的灯光看了一眼，是酒类的宣传单，就说：“没用，是酒的广告”。姥姥紧接着追问“都是啥酒啊？”这一问把老妈的困意全赶跑了。她在跟我们讲述的时候说：“当时我一下子就不困了，甚至想发笑。两个滴酒不沾的女人，在夜里2、3点钟讨论酒。可你想，姥姥的生活得多孤闷呀！姥姥积攒了一整天的话，等晚上来人终于有地儿倾诉了，但总是夜短话长……。”

      对于父母，他们能陪伴我们长大，可我们未必能守护他们变老。相比于物质生物生活，他们更需要精神上的呵护。陪伴，才是他们最需要的礼物。

                                  二

      前两天，我在住院部大厅值班，一位中年男子领着一对老夫妇走来，男子上前来询问怎么从医院买药。买药应该去门诊楼，先办就诊卡然后挂号云云，我把购药流程告知他后，他谢过我转身向那对老夫妇走去。这位男子40来岁，戴着一副眼镜，咨询时彬彬有礼。要知道，不是每个人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都会道谢。他一看就是一位受过到高等教育并且很有素养的人。这时男子已经回到老夫妇——他父母的旁边，老父亲嘴唇蠕动低低的说着什么，同时手缓缓提起，他是想将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儿子，透明的塑料袋里面似乎是药盒。前一刻，那个对陌生人都那么恭敬的男子，突然间像换了个人似的暴怒起来，冲老人吼道：“让你干嘛就干嘛，别添乱，行不行？”然后余怒未消的愤然离去。两个老人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悻悻地呆立了两三秒，然后朝儿子离去的方向跟去。

      今之孝者，谓之能养。但尽孝不止需要养的形式，更需要爱的核心。事亲之际，惟色为难。

                                  三

      周末，我们带着孩子去老城玩儿。之所以选那儿，是因为离娘家近中午可以过去蹭饭。但天公不作美，从我们出门就下雨，到了目的地更是大雨下不停，以至于我们没下车就直接掉头去了娘家，到了娘家大雨依旧。对于我们的突然而至，孩儿姥姥姥爷又惊又喜，但喜的比例明显要多于惊。虽然他俩嘴里一再埋怨我们不该雨天带着孩子过来，但埋怨归埋怨，两双手早已开始张罗着给孩子铺爬行垫、找玩具、搭帐篷、拿吃的，忙的不亦乐乎。在知道我们想去老城未果，退而求其次选择回家的事情本末后并不介意，早已和孩子玩儿成一片。我们刚进门时屋里静若无人，只能听到屋外的雨滴声。此时清静被撵跑，取而代之的是孩子的喊叫、大人的说笑。午饭后天放晴我们起身返程。上车后在门口与转弯路口的这段路程上，我们临时起意决定再去一趟老城。于老城兴尽而返后到家，按照惯例我们要回个电话报平安。电话拨通后孩儿姥爷在那端急切的问道：“你们去老城啦？”我一怔，他们怎么知道，路上也没遇见熟人啊，况且只玩儿了半个多小时。孩儿姥爷隔着电话看出了我的疑惑，彷佛福尔摩斯侦破了一个大的案件，得意的说：“你们要是直接回家车向右转弯，但今天车是向左转的，并且今天到家的时间要比平常长。”哦，这样啊！我只知道他们每次都会跟着车送我们，但我不知道我们的车快速驶离后，他们还在原地伫望、目送，直至我们的车转弯，消失在路的尽头看不见，他们才回家；回到家后，看着时间计算着我们走到哪儿，大约什么时间能回到家。

      那一瞬，我想到了这段话：很多时候不是我们去看父母的背影，而是承受他们追逐的目光，承受他们的不舍的，不放心的，满眼的目送。最后才渐渐明白，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像父母一样，爱我如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