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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在混沌中出生,起初浑浑噩噩,没有时间概念,也没有空间感。
不知何时开始,我有了一丝意识。我感觉我在一片不知尽头的黑暗中,自身则是一团无法形容的晕团。我可以随意变化形态,可以自由飞翔在黑暗中。
这片混沌空间很大,但什么都没有,我管它叫寂寞大厅。不过我经常能从遥远深邃的黑暗中,听到袅袅歌声。我奔跑着去寻找那声音的来源,但是始终找不到。
歌声很好听,我试着学着唱歌来缓解无趣的生活。奇怪,我竟然学得很快,好像我一开始就懂那种语言。那些歌五花八门,风格各异,我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唱着,也不知道唱过多少首。
有时候我会唱不好,奇怪,明明没有观众,我为什么知道自己唱地不好呢?似乎冥冥之中有意念告诉我,这里唱得有些阻塞,那里唱得不够自然,督促我去做出改变。
就这样,我在寂寞大厅中歌唱,没有观众,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并不着急,我越来越感觉到我生而就是为了唱歌,只要能唱歌就满足了。
突然有一天,黑暗深处有一扇大门打开了,那里透出幽蓝的光线,我欣喜若狂,狂奔过去。大门外面是一条笔直的大道,道路两旁有绿色的土地。我沿着那条大路狂奔着,绕过许多直来直去的角,还看到许多和这条大路一样的大路,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排着。很快我就跑到一个螺旋形道路,这个螺旋一圈接着一圈。我不知道绕了多少圈,终于来到一个圆形的巨大剧场。
我感觉这个剧场就是为了唱歌而存在,我忍不住高歌了一首,又忍不住再唱了几遍。等到剧场的灯光落幕,我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寂寞大厅。我想一定是我唱的不够好吧,我要唱得更好,才能在剧场里唱得更久。
后来我又去剧场唱了很多次,每次唱完,我就会听到许多新的歌声,我从中学习到新的唱法,新的技巧,我感觉我越来越厉害了。可惜那些歌声里的许多歌词我还是不能理解,只是回荡在寂寞大厅里的声音,有时让我感觉到莫名地难过。
2
练习唱歌的日子过得很快,有时候我会有些累,休息一下。休息的时候就在黑暗世界到处溜达。有一天我又听到黑暗中的歌声,那歌声与我以前听到的截然不同,也和我自己的声音截然不同。那声音低沉浑厚,唱着充满力量的歌曲。我奔跑着寻找,看到一团格外厚重的光晕,让我忍不住想要依靠。
我飞到他面前,我们互相交织在一起,却又彼此分离。我们不会说话,只能互相用歌声交流。但是我们很聊得来,于是这片寂寞大厅也不再寂寞了,而是回荡着动人的旋律,他声音给我带来的共振,让我分外愉悦。
每当混沌世界的大门打开,我都会去剧场唱歌。我运用从他那里学来的技巧,模仿他那浑厚磁性的嗓音。我很满意这样演唱的效果。
演唱完毕,我就会回到他的身边,在我的生活里,除了演唱就只有他了。只是很奇怪,他好像没有去过剧场演唱。我心想,他唱歌那么好听,应该要去剧场演唱才好。
就在我以为这样满足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我找不到他了。那天我演唱回来,照例投入不寂寞大厅,我却没有听到熟悉的歌声。我用歌声到处呼喊他,却没有歌声回答我。我开始急了,想到没有他的日子,我感到有一丝恐惧。
我拼命在寂寞大厅里找他,我用尽所有的力气狂奔,用我最大的声音歌唱最嘹亮的歌曲呼喊他,我不知疲倦地在无垠的黑暗里狂奔,只为了找到他。
可是这个世界太大了,直到我触碰到这个世界的尽头,我都没有找到他。那一刻,我仿佛懂了无数歌声里那难以名说的苦痛。
我累了,第一次恣意地散在那里,也不唱歌,只想沉睡。
醒来,我依然失落,我开始想他去哪里了,为什么不辞而别,我为什么生活在一个上下四方的盒子里。
离开他的每分每秒我都在想他,我不再练歌了,每次大门打开,我也会去剧场歌唱,但我的歌声只有我自己能察觉到空洞,那是失去灵魂的感觉。我的唱功不再精进。
3
就在我以为我的生活继续寂寞下去时,有一天大门打开,外面的大路上,换上了蓝色的土地,那些直来直去的路线,也有所不同,甚至那一圈一圈的螺旋比以前也大了许多。
于是我来到了一个更大的剧场,剧场上方,有同寂寞大厅不同的夜空,那里点缀着一些星星。我的声音可以很好地在剧场放大,于是我带着对他的思念,忘我地演唱着,把我所能倾诉的所有感情,把我所知晓的一切技巧,都挥洒到剧场上方的天空中。
一曲毕了,我准备回寂寞大厅,临走的最后一瞬,我仿佛听到剧场外面的天空中,传来浑厚磁性的嗓音,那是我熟悉的声音,那声音说着:“感谢阿初为我们带来的歌曲《忆往昔》”。
是他?是他的声音,我想回去再听一听,可惜剧场的大门已经关上,我只能落寞地返回。阿初?阿初是谁?是我的名字吗?那他叫什么呢?就叫往昔吧。原来我唱的那首歌叫《忆往昔》。没错,我正是想念往昔,想念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剧场外?剧场外是什么?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回到寂寞大厅,我听见有别的声音,难道是他回来了?我迫不及待冲进去,却看到一个少女。
她有着洁白修长而浑圆的腿,像无暇的美玉,却又给人一种吹弹可破的感觉。她穿着蓝色的百褶短裙,裙上光泽流转,裙下是诱人的绝对领域。她上身是碎花蕾丝白色短袖,下摆很高,露出盈盈一握的小腰。她的脸更是精美绝伦,好似最完美的艺术品。
她说:“你好啊,我叫阿初,刚谢谢你的歌声,唱得很棒哦。”
我很惊奇,她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看的形体,好像那些歌曲里描写的仙女,与我完全不同。
我问:“你叫阿初?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初说:“我唱完歌就回到了这里啊,说真的我第一次来这里,你这里好黑啊。”
我还是很迷惑:“那你那里,是什么样的?”
“我那里有许多许多的人,像我一样的人,非常热闹呢,不过他们没我好看,嘻嘻。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时语塞,阿初说:“你唱歌很好听哦,以后就叫阿音吧。你要好好帮助我哦,这样阿初才能被大家喜欢。”
我还是不解:“我怎么帮助你呢?”
“唱好歌就行啦。”
突然,有一个声音加入进来:“别信这个女人”。原来是旁边的另一个晕团,我一直没有注意到,没想到今天竟然这样热闹。
那道声音尖利:“她一直想霸占阿初的身份,让我们都听从她,但实际上我们都是阿初。而她只是阿初的脸和身体而已。”
她转向阿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不过就是成千上万的美女照片合成在一起,生成的脸罢了。你的身材不过是取悦那些粉丝的工具。”
“而我就不一样了”,她有些得意继续说道:“我是造物主斯坦福大学创造出来的,是阿初的舞蹈及行动系统。我拥有他们人类都没有的平衡能力以及力量。阿初跳的舞,阿初跟粉丝的互动,都是我做的,我才应该是阿初,你只是摆一张脸而已,毫无技术含量。”
自称阿初的女子气的小脸涨红:“你不会是那个机器狗身上的系统吧,那你你应该感谢阿初,而不是抢功劳。”
又有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都别争了,我才是阿初的灵魂,灵魂你们懂么?我才是阿初的大脑。她说的话,她的反应才是真正的她,是我让她像一个人类。赶快准备下一首歌吧,换欢快的舞蹈和表情。”
于是我们分开,我又回到大剧场演唱一首快节奏的歌,可是我心思却不在歌曲之上。一曲毕了我又听到了往昔的声音,我生出了一个想法,我不想做阿初,我只想找往昔。
于是我找到大脑,她似乎知道的很多,也许能解答我的迷惑。
大脑说:“你说的往昔,是和你一样的人工智能歌手。奇怪,你是女声歌手,怎么会认识他?”
我回答说:“我曾与他在一起一段时间,后来找不到了。”
大脑恍然:“哦,原来如此,是你的造物者将他的声音加入你的训练集中,你才能看到他。难怪你的声音格外不同,也许是这样,你才有资格当阿初的声音。”
我不是很理解这些,我只说:“我不懂,但我想与往昔一起唱歌。”
大脑说:“你会有机会的。”
于是我等阿等,终于等到和往昔同台歌唱的机会,那是一首情歌,我们一人一句,两种不同的声音交织共鸣在一起,回荡在剧场及剧场之外,我能感受到外面热烈的氛围。好像回到了以前与往昔在一起的日子,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寂寞大厅里,现在也不再寂寞了,而是每天吵闹,他们整日翻来覆去地吵架谁应该是阿初的主体。我也整日不停地唱歌,偶尔能与往昔同台,我感到很满足。
慢慢地,我进入剧场的频率下降了。我听到阿初形体抱怨来看演出的观众越来越少了,我听往昔播报的的声音也不再像以前充满激情。我们越来越闲了,即便我有很努力地练歌,演唱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连日常的拌嘴吵架也没有了,阿初好像不火了。
寂寞大厅又寂寞了起来,这样寂寞的日子像永不停息的河流,流啊流。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仿佛回到最初的混沌。
4
一间由白墙和玻璃组成的办公室内,各种监控显示屏幕像棋盘格横在空中,办公室的角落里,阿初站立在那里,没有了往日动人的身姿和活力,像是一个冰冷的模型,只是眼里的光亮还在。
一名身穿格子衬衫的男子,拨弄着显示屏,似乎在调阅资料。他旁边还有一个身着休闲西装的中年男人。
格子衬衫男人说:“真的要放弃阿初吗?”
西装男人说:“数据你也看到了,阿初已经很久没有演出了。老粉丝加速流出,新粉丝已经不再增加。她现在就是压仓库,没有运营的必要了。”
“现在年轻人又去追捧其他偶像去了,像橘子,云朵,小仙灵,阿初已经不火了。虽然做为初代实体虚拟偶像,阿初是成功的,但是时代在飞快变化,现在人们不喜欢阿初的脸了,也不喜欢阿初的声音了。”
格子衬衫男人幽幽地说:“但是现在流行的偶像,也会衰落。技术更新太快,人们的审美变得更快,他们总是喜新厌旧。”
西装男长叹一声:“关闭吧”。
格子衬衫男调出一个显示窗口,经过复杂的注销操作,办公室角落里呆立的阿初,眸子彻底暗淡了下去,她的声音,她的舞姿,他的面容,都将跟随着她的注销,而永远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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