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生长（110）

有两种生长。一种看得见，一种看不见。比如所有的植物，春夏之间的生长，就是看得见的生长。到了秋冬，黄了、枯了，许多人以为这是死了，不再生长了。非也，它依然生长，只是看不见了。这种看不见的生长，是一种内在的生长、蓄势的生长、放缓的生长。

植物的这两种生长，以前一种为主。因为对植物而言，这才是一种真正的生长。长了枝叶，生出花果，成就了其为植物之物身。而后一种生长，显然是无奈的，不得已的。草木一秋也好，自然气候也罢，又一次轮回，或避风寒，必须如此。在这种生长中，没有枝蔓，更没有果实，没有做为植物的物的生成与献出，仅仅只是保持、延命而已。所以对于植物而言，前一种生长应该是主要的，后一种生长是为次要，是为附属。

以上言讲主要想衬出人的生长。人的生长正好与植物相反，其以内在的、蓄势的、放缓的生长为主，而以外发的、显露的、促急的生长为次、为辅。

是不是这样呢？是的！绝对是。人的身体在二十岁以前就完全长成了。这都看得见。由婴幼而成人，肢体器官一天天发育长成，都能看得见。长成以后的身体在剩下的岁月里，变化不大了。按平均年龄七十岁計，人还有五十余年的生命。这五十余年的生命除去长老，还长什么呢？长内在的东西，长所谓成熟，长那些人之为人的东西。比如情思、识见、力量、勇气等等。这都看不见。社会看不见，他人看不见，甚至自己都看不见。

还有一种更为本然的讲法，即人在自己生长的大部分时间中，是不为社会所见的。因为岗位的平凡，所做事情的平凡，平凡到完全不足以引起社会的任何一点关注。社会不关注，他人不关注。因为没什么可关注的事，没什么可关注的方面。这就是所谓看不见。太平凡，太普通了，不值得一见。在这漫长时间中的看得见，只是，也只在一小部分时间中显现。比如评模了、先进了、典型了，或者评职了、获奖了、提拔了等等。只在这些时候，才为社会所见、所知。而这种时间往往也就一个一个的点，一闪而过。而一个人的一生中，往往也占不了其中的几个点，许多人甚至一生之中一点也无。这就是所谓看得见。显然太少了，太短了，甚至可以说是偶尔的事。所以讲，人的生长不以这些看的见为主，它是辅助的、次要的。而以看不见为主，它才更日常，更持久，

自然了，看得见的生长，是人生命中的亮点、光点，是辉煌的。但须知这辉煌生长于漫长的看不见的日常，也是这漫长的看不见的日常累积的结果。离开了这种漫长，辉煌无以生成，离开了这种漫长，辉煌更无以爆发。

虽然人总是追求那个看得见，追求那个辉煌，但追求本身都看不见。追求是个默默的劳作过程，也是一个步步为营的日常过程，一个平凡实在的生命过程。这个过程越扎实，那个辉煌才能越耀眼。若是不扎实，耍滑头，游玩生活，儿戏生命，哪里还会有光亮点？

再者，当人得到了那个看得见后，往往又会发现，它对人并不十分必要，没有它的生命与生活依然。反倒是那个看不见，好像才是人须臾不可离开的。即人能不吃不喝吗？人能跳出日常吗？不行！一切必须在此中进行。这又进一步证实着，人以看不见的生长为主。因为这才是一种属人的生命生长。而看得见，只是生命生长的点缀、装饰。其虽光彩着生命，却并非生命生长所必须，故此为次为辅。

于是，我们有了结论，对人而言，内在的、蓄势的、放缓的生长更本然，也更重要。而外发的、显露的、促急的生长应为次，也为辅。人不必向植物看齐。恰恰相反，应该反其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