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又是一年酷暑。
我又上火了,嗓子干疼,喝了双黄连,喝了枇杷膏,都没怎么见效。还是泡点茶喝吧。自家的绿茶治疗我的上火总是有效。
抓了点茶叶放进玻璃杯,开水倒进去,茶叶浮上来。看着它们在水中轻轻地舒展,慢慢变大、变绿、变漂亮,就像一群小鱼在溪水中游来游去,心情便立刻得到了慰藉。
终于等到水温适宜,端起杯子,清新的茶香便扑鼻而来。一口下去,先有点苦,后便回甘。
好喝!
我再一口,又一口,便将一杯茶喝完了。淡淡的清甜还在唇齿之间,余味不绝,一股心满意足的舒适感随着胃里的暖流发散到四肢百骸。越鸟巢南枝,即使习惯了他乡风情很少思乡,可是这好记心的胃却一如既往地铭记着家乡的水土味道。
茶是我从小喝到大的水。我们家喝水不叫“喝水”,都叫“喝茶”。家中每日必泡茶,冬天用小瓷壶,夏天用大铝壶,口渴了就喝茶,我从小没有喝白开水的概念。小时候大夏天从外面玩回来,满头大汗,口干舌燥,一杯茶“咕咚咕咚”下肚,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喝茶和吃饭一样日常,我小时候从来不觉得茶是什么稀罕东西,以为世界上人人和我一样天天喝茶,喝茶就是“咕咚咕咚”,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茶道这一回事。
喝的茶和吃的米一样,都是自己种,自己采,自己享用。我小时候也不知道茶叶可以很值钱。有城里的亲戚来,临走前妈妈总要送点茶叶、笋干、土鸡蛋之类的,一边说着“农村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我也真的以为自己家的茶叶啊笋干啊不算什么好东西,很为家里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而羞愧。有一次妈妈拿一斤茶叶和一家服装店换了一件衣服,回来说起,我大为惊讶,原来茶叶也不是这么一钱不值!
年幼无知,又无忧无虑,我并不知道经济这回事。玩,是小时候最大的事。即便是现在想来很辛苦的采茶,在我小时候,也不过是上山采茶玩去。
采茶的时候,正是一年最好的时候。春光明媚,草长莺飞,空气中都是清新的草木味道。我跟着妈妈和姐姐爬上茶山,举目四望,哇,县城尽收眼底。那有着许多高楼许多岔路让我紧张迷惑的县城,那有着许多车辆人来人往让我不敢离开妈妈身边的县城,现在像一个火柴盒似的,摆在眼前,真是让人心旷神怡,襟怀畅快!
开始采茶。茶树像士兵一样,整齐地排列着,嫩绿的新芽欣欣然地向着天空,有的上面还挂着露珠,朝气蓬勃的样子好看得很。我兴致勃勃地说:“我们比一比,看谁采得快、采的多!”说着,便快快占据一棵大大的茶树,捡那树上长得最肥壮的茶芽去采。三下五除二,又去找另一棵大茶树,那些矮的、痩的,我是不放在眼里的。妈妈和姐姐不同,她们总是一棵挨一棵地采下去,她们采过的茶树,就像被剃了头一样,整齐得很。采完一行,一眼望去,只剩下老叶的墨绿。我心想自己采的是最大最好的茶,又采了那么多棵,那我采的茶叶一定是最多了。我翻翻自己的背篓,再翻翻妈妈和姐姐的背篓,哪知道她们采的都比我多。妈妈看出来我有点泄气,便说:“你不要跑来跑去,采一棵是一棵,挨个挨的采,就采的多了!”我听了妈妈的话,静下心来一棵挨一棵的采,然而,采着采着,妈妈和姐姐都采到前面去了,我好胜心切,着急地对她们说:“你们慢一点、慢一点!”妈妈和姐姐哈哈大笑。
采茶不仅是个体力活,要求眼明手快,也是一个耐力活,必须很有耐心。而耐心,于一个视劳动为儿戏的孩子而言,正是最缺乏的。当我采的茶叶量和妈妈、姐姐的拉开越来越大的差距时,我对采茶的耐心也基本耗尽了。我一会儿喝喝水,一会儿摘朵花,一会儿去竹林中拔拔笋子。日头渐渐升高,我开始不耐烦起来,催着妈妈回家吃午饭。那么高的茶山,爬上爬下不容易,不把背篓装满,妈妈是不会下山的。她见我不耐烦了,就对我说:“你坐到树荫下歇歇吧”。我坐在树荫下,一会儿看看白云在蓝天上飘来飘去,一会儿看看蚂蚁在草丛中跑来跑去,一会儿看看戴着草帽埋头采茶的妈妈,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南柯一梦啊,转眼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我外出求学、求职,南北辗转,最后还是回归故土,从事了与茶相关的工作。家里的茶树已经长得很大了,茶叶地边的那棵山楂树已经不在了。现在想来,和妈妈、姐姐一起上山采茶的时光,是多么美好而幸福啊。
童年的懵懂和快乐是一去不回了,家乡的白云还是那么悠然。
姐姐,上山采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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