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苏绣。这个名字陪伴了我短暂的一生。
我住在江南一个贫困的小山村,父亲是当地有名的赌徒,可这也是后话,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在我五岁前,父亲因为在县城里做生意,我们家是这个村庄内比较富裕的,我也因此无忧无虑地生活过一段时间。可是“苏绣”这个名字,是为了别人起的。
和他一起做生意的是他的朋友顾海明,于是我和他的儿子顾澈有定过“娃娃亲”。我依旧记得父亲的原话:“澈这个名字真好,只可惜我女儿大名已定,是在不易更改,小名便叫‘绣’吧,好配的上你的儿子!”
可是这一切从五岁那年就被改变了。那天父亲突然惊慌失措地从城里回来,从他喝醉的梦话中妈妈得知,他的生意都赔本了,欠了几十万实在还不起,只好跑回家,每天就是酗酒,脾气也日益暴躁起来,往往会和母亲争辩起来,只是每次和母亲吵完架后,都会气的夺门而出。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可是不知道哪一天他回来后突然兴奋的拿出了一叠钞票,告诉母亲那是他和别人打牌得来的。但他并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变本加厉,一遍一遍的赌钱,一遍一遍的输钱。母亲争不过他,偶尔会说几句,他便更加暴躁,甚至推搡着母亲让她拿钱,母亲每次都在他出门后偷偷的抹眼泪。
父亲一赌就是五年,母亲好几次带我回娘家都因为父亲回到了那个小村庄。曾经富裕的家庭已变得破落不堪,村庄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苏家的家主是个赌徒。并且父亲越来越厌烦我与母亲,每次一赌就是五六天不回家,一回家必定要酗酒,喝完酒必定要打我或者母亲。曾经的顾家早就搬到了城市里,学校里的同学更是看不起我,每天都能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着我家的“发展史”,我也越来越不敢与父亲对话,母亲也变得越来越沉默。这样的状况一直维持到我的小学毕业。
毕业的那天,是母亲与父亲大吵特吵的一次,我在家门口就听见父亲大骂的声音,可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我不敢回家,只好坐在门外埋着头听他们争吵。我听着,母亲的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扔东西的声音,扇耳光的声音,各种声音不断地在耳边响着,突然“啪”的一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我有些疑惑,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发现母亲倒在一片血泊中,旁边是碎掉的碟子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而父亲,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不相信这一切是他造成的。我呆在门口,一动都不敢动。邻居渐渐聚集了起来,我看见他们焦急地拨着电话,我听见他们在小声地说着闲话,我也看见了父亲夺门而出的身影。我依然在那里呆着,似乎这一切都与我无关。突然有大人推了我一下,我一下子坐倒到了地上,双腿在不停的颤抖,思绪依旧没有反应过来。我只知道,从那时起我的心里便有了对父亲的恨。
母亲平安无事,度过了危险期,只是越来越憔悴,父亲也一直没有回来。出院后,奶奶突然来江南看我们了,她是最疼我的人,听说了这件事,说什么也要留下来,和妈妈一起照顾我。我们都以为父亲不会回来了,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初二那年将会是我的末日。
那是初二的暑假,父亲已经大约两年没有回来了,我也渐渐淡泊了那些往事,开始了自己的生活。那天中午回家,我看见父亲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时间封存的记忆又开始在我的脑子里清晰起来。他也看见了我,站起来,有些慌张地搓着手,一脸憔悴。我听见他对我说:“爸爸现在已经不赌了,我在外面渐渐有了自己的小事业,今天回来,想你们来看看。”然后他又指着桌子上丰盛的菜:“这是爸爸给你们做的,我希望你们能原谅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瞪着他说到:“你曾经伤害我们那么重,现在让我们原谅是不是太荒唐了,我是不可能接受你的,你走吧。”谁知道他听见我说完并没有生气,只是急急地从口袋掏出一份厚厚的信封放在桌子上,“我不求你们原谅,就让我现在慢慢地补偿你们吧。”我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可笑。没有说话,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就这样在家里住了几天,母亲对他的态度也是不咸不淡,一次晚饭过后,他给我递来了一杯水,就是这杯水,改变了我所有的命运。药效是七点左右开始发作的,我竟然困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父亲抱着我,对面是不认识的人。我开始清楚自己被下药了,可是他们声音依然恍惚,可是潜意识在告诉自己一定要清醒,我听见父亲在说卖,抵债这样的词语,我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可是药效太大我浑身无力。我感到父亲抱着我走向他们,我感到他们开始撕我的衣服,我在迷糊中看到父亲听见抵债时发亮的眼神,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我知道,我这辈子完了。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里,身边只有奶奶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后来我才知道,母亲因为我一刀杀了父亲,搞得她现在精神失常,那个强奸我的犯人也被公安机构带走,现在是无期徒刑。我躺在医院的床上,感到一阵寒意。我听见奶奶在我身边低声啜泣,可我累得只能闭上眼睛。
我没有再去读初三,阴影一直在我心里挥之不去。在初三的后半年,我想到了可以进城去找父亲之前的朋友,顾海明。母亲被判了缓刑,奶奶没有办法同时照顾精神失常的她和颓废的我,我知道去找顾海明的只有我自己。
后面的故事就很简单了,我成功地找到了顾海明,告诉了他这几年发生的事,可我唯独省略了自己难以启齿的那一段。顾海明接纳了我,并按照我的意思把我调到了北方的一所高中念书。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那段我不愿意回忆的人生,又再一次在我心口烙了一次印。更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顾澈会凉薄地对我说两个字。
恶心。
直到他说出这两个字,我才知道自己来这里根本就是一个错误。最终领我回家的是奶奶,我又回到了那个生我的小村庄。我知道自己以无望念书,于是将房子修整了一下,开了一家自己的小店,卖点自己做的小首饰。也有游客经过这里,买走我的小玩意,我的生意渐渐好转了起来。
可奶奶是彻底的劳不动了,她开始频繁的生病,母亲的缓刑期也已满,奶奶在母亲进监狱后没几天,就走了。我的又一个亲人离开了我,我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奶奶的葬礼我草草的就办了,来的人都是这里年长的人,所以也没有几个。我拿着母亲和奶奶的遗产,去监狱见了一次母亲。她更加憔悴了,可是她的精神却好转了起来,听到奶奶去世,她的眼中也闪着泪花,她同意了让我离开,让我去外面闯闯。
我没想到,我再次回来,是顾澈的一通电话。他和我相约在这江南的水上,我们租了一艘木船在水上飘荡。他问我最近好不好,我问他这几年怎么样。后来,我们都沉默相对。他先打破沉默朝我说对不起,我笑笑,毕竟发生过的无法挽回。江南的天说变就变,水上开始涨潮,木船开始摇晃起来。我听见顾澈告诉我站稳,可又一个恍惚我看见他向我游来。我可是不识水性的,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我感到自己不断地下沉,四周变得安静。可我知道上面有个少年正在游向我,我想告诉他不要来,可是嘴又张不开。
于是我用力得弯起了嘴角,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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