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云祭

山茶茶，

水滴滴。

阿嬷镬底有粒肉，

我问阿嬷求粒肉，

阿嬷讲我馋猫B，

我讲阿嬷猫B细……

小时候的清明节，无疑是一个让人快乐的节日。每年仿佛到了清明，才知春天真的来了。山润了，风软了，草绿了，花开了，假期也来了。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请点击音乐配阅哦）

小时因为年纪小，山上的祖先又都是不曾见过的，因此伤感少些，好奇却能多些。每年跟着上一次山，因为长辈们说，小的们每年都要来啊，免得忘了老太的坟头，那是万万不行的。也是在扫墓途中侧耳朵听房族里的亲说，我们张永吉也是历经苦难而辉煌过来的——老太带了两子，遇难从永强讨饭而至柳市落户，含辛茹苦扶两房日渐昌盛。大房一脉为后街永吉主从政，出黄浦军学校军官，姑婆名媛曾交际至党国高层;二房一脉为前街永吉主从商，米行布行商贸全胜几近融断，似如今之正泰德力西。

宗族历史的传承，多少留些印记，也成为清明时节宗亲们反复述说的故事和乐趣，也因此而会去关注山上遇见的各种各样的坟饰。  老坟总是豪华些，单间式亭台青石雕筑，新墓总受制约，公寓式入住大同小异。单人的和尚冢、四代的大房坟，光绪年间的墓志铭、十里八乡的出处与落款，更有小道消息与八卦旧闻，一路间新奇不断，更是见证市井凡俗的变迁，也算是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因为族里人众，小辈们是轮不到砍柴开路打扫的，因此略做定位后，“唐梨”“蒙老头”“铜锤糖”“鸥囡”“树头”“雀跃囡”“水鸡”“拉胡琴”……调皮的表哥堂姐嘶喊着对方的绰号满天飞起，小的们就随他们满山去采山茶花去了，许久没碰面的亲情瞬间浓烈。约摸着坟头清理完毕，蜡烛香了点起了，大家伙赶紧滚坡儿回来烧纸做揖。长辈们所有的希翼就是让老祖宗们保佑小的们，快长快大，个个都考出好的功名来。

一年年地做揖，一年年的成长。祖荫疪护下，姐姐们嫁人了，哥哥们事业有成了，各家又添丁了……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我们不知觉间成为了扫墓的主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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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的扫墓，从祭祀祖先的跟班升级到了回望亲人的中坚，更添切肤之感，小时候还愿般的做揖也渐多了诚意和恭敬。崖上的山茶花也是奇了怪地逐年少去，“唐梨”等男丁们也没时间去攀折山花，自觉承起了扫墓的活，从叔伯娘舅手里接过了扫墓的接力棒，柴刀铁铲扫把根，汗滋滋地挥帚去杂， 各司其职了起来。“鸥囡”等女眷们细心地准备物资插花点香，就如为生前的亲人整理庭院擦拭厅堂一般。山皇爷要先拜，路边魂要先祭，其他按辈份亲疏依次上坟，备上亲人们生前爱吃的糕点水果，枇杷梗、棉菜饼、大红袍花生、糯米家烧酒之类。摆一摆也甚感欣慰，仿佛他们真能吃上一样。

烧纸钱时又是各种红火，子孙们争先恐后地，烧去元宝冥币等各色祭品。现在的祭品很琳琅，房车衣帽麻将桌应有尽有，不象小时候，只有男丁拿铜钿印敲过的炊纸，才可拿上山上。大家都会调侃地说;“爷爷奶奶快来领钱呀”“存点私下银买酒喝”“大家别把钱烧散了，免得残币收不到不能用”……

欢笑间总有惜惶，悄悄抹去汗水间渗出的泪水，不露痕迹地转说“快快快，大家都来拜一拜了啊”！做揖时，更是大声地说:“你们在那边一切都好，也保佑我们一切都好啊”！并扯过边上的娃上娃做起揖来，还对娃说:“一年一次的清明，一定得来，老太是不能忘的。”

这个时候，大家才觉渴了饿了，供过的饼果变成了祖宗亲人的回赠，最受欢迎的就是绵菜饼和瓯柑，嚼觉着亲情的味道，积淀清明之情。

今年也遇了很多款好吃的棉菜饼，手艺精巧智慧，让我无比欢喜。棉菜饼是糯米食，是江南的清明代表食物，吃不得多，但制做却十分繁琐。棉菜长于田间地头，向阳喜水，淡淡的浅绿色特别不惹眼，叶子间却会絮出棉丝般的嫩。每次寻摘棉菜都是最快乐和最花功夫的，半天摘不到个盘底。古法炮制时，棉菜都是放入捣臼碾压的，淡绿的叶却能渗出墨绿的汁，特有的清香涵盖唇齿。

乐清西乡的棉菜饼有两种口味一甜一咸，不似东乡只有甜味，现在都喊它“青团”。甜青团的秘决是要在花生芝麻里沁入猪板油揉掺，才能特别的甜香；咸青团的关键是要有时令最鲜的春笋，和五花肉、豆腐干、虾皮等切丁入馅，特别地鲜香。青团更显完美地，是它标配的柚子叶，象一盏明前龙井的盖碗，置于茶托之中。柚子叶洗净修剪成方形，过油煮干后拭干备用，青团有了底叶，个个糯而不粘，方圆玲珑，完美成形。

弹指五年间，最会做绵菜饼的奶奶、姑姑和爹都去了他们的国度。亲情也只留在青团的手法和香味里，每遇街边的售卖，更添思念。今年的清明更是简化了，云祭扫寄哀思，意念的力量已不是年度的穿越，而是灵界的穿透。相信聪明的亲们都能与时俱进早早地做了云功课，候我们的思念而来。

清明时节，总在泥泞间辗转于山路，总是雨蒙蒙到情深深。“山茶花，水滴滴”，小时候的清明谣也慢慢地远去，现如今的娃也是不能理解阿嬷为什么会不舍得给他肉吃……时代的变迁，清明已从烧纸钱到鲜花祭祖到云谣祭，一切都很合情合理。此刻脑海里亮出了那首清亮的歌《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正达今年的云祭之意——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一朵雨做的云。

云的心里全都是雨，

心里全都是雨，

每当天空又下起了雨，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每当心中又想起了你，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