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岁的漠漠从家里偷偷溜了出来，他快步往小区大门旁的便利超市跑去，他小小的手上紧攥着一张崭新硬挺的百元红钞，显得特别招摇。
漠漠只是想吃QQ软糖，可自从上次他贪玩将软糖往鼻孔里塞，被妈妈发现，就再也不给他买了。每每他缠着妈妈要买要吃时，妈妈都是这样回答的，“等你长大了再吃。”他再纠缠，妈妈的手便不由分说热切地和他的小屁股击掌，不算疼，但很气人。
漠漠不敢走大道，他怕被熟人发现，熟人回头告诉妈妈的话，那就完了，尤其是邻居刘阿姨，大嗓门大屁股的她话最多，她已经跟妈妈打了许多次小报告了。
沫沫往小区花园里的碎石小道钻，绕道迂回也没关系，反正条条道路通超市。这一路上我还能顺便扯扯树叶，追追蝴蝶，戳戳蚂蚁……漠漠嘴里嘀咕着，便一蹦一跳起来，却不小心撞上了小道旁的公共垃圾桶。
“哎哟！”沫沫揉着自己的肩膀。
“哎哟！”金属垃圾桶左右晃荡。
神奇了，垃圾桶没口没眼没鼻子没脸的，怎么会说话？沫沫被吓一跳，先看看垃圾桶，再环顾四周，“谁？谁学我说话？”
“小朋友，是我，垃圾桶，你撞疼我了。”垃圾桶继续在晃荡。漠漠这回听得真切，惊喜不已，“原来垃圾桶也会说话啊？！”
“那当然，不过随着你长大，很快你就听不到了，我说的话，只有跟我一样高的人才听得到。”
“这样吗？那好可惜……不过，话说回来，我很想长大，长大的感觉一定非常棒。”
“你真那么想吗？”
“当然，大人多自由啊，想吃多少QQ软糖就吃多少，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而且不会挨骂不会挨揍，更重要的是不会被大屁股大嗓门刘阿姨打小报告……”
“其实，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真的？”
“真的！只要你钻进我的肚子里。”
“咦，你那么脏，我才不要呢。”
“不，你看清楚了，我和其他垃圾桶都不同。”
漠漠绕着眼前这个垃圾桶，睁大眼睛地打量着，“你的外观与其他垃圾桶并没有什么不同。”“你往我肚子里边瞧！”漠漠便踮着脚往垃圾桶里瞧，垃圾桶里彩光闪闪，像是万花筒，但更绚烂。漠漠惊奇地张大眼睛。
“看到了吧，你如果进来，就能成为大人，而你只需要丢掉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
“童年的记忆。”
“童年我知道，妈妈说我现在就是童年，但什么是记忆呢？”
“记忆就是你想吃QQ软糖但不可以吃，记忆就是你用小木棍指挥蚂蚁打仗被邻居打小报告，记忆就是夜里睡觉前关上灯出现在你身边的怪兽……”
“啊，我知道了，那我不要这样的记忆。”说着漠漠抬腿要跨进垃圾桶里。垃圾桶却说:“你不用这样费劲，你只要说一句‘我要长大’，我就会伸到你跟前。”
漠漠兴奋不已，又半信半疑，终还是抵挡不住长大的诱惑——这可比QQ软糖的诱惑大多了。漠漠怯怯地说:“我要长大！”
“大胆大声坚定地说！”
“我——要——长——大！”
垃圾桶里的那道彩光如藤蔓一般伸至漠漠跟前，“来吧，就像玩滑梯一样，爬进来。”
漠漠乖乖地爬进“藤蔓”，一溜烟往下滑落……
漠漠跌落到36岁。他瞬间变成一个满下巴胡茬的成年人，他是别人口中的“大漠”、“老漠”、“老板”、“冷漠杀手”、“色漠（魔）”……
昨天，大漠丢了一个项目，今天，他心情郁闷，干脆关掉手机躲在家里。他站在阳台上了，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憋了三秒，仰着头缓缓呼出，浓雾直直往上喷，继而消散。他突然没来由地想起王维的诗句“大漠孤烟直”。说得可不就是我吗？大漠心里想。
一支烟很快就吸完了，烟蒂在大漠的拇指和食指之间苟延残喘。他看到深深的楼下有一个硕大的垃圾桶，他伸直了手臂，单眼瞄准，指间的烟蒂便“填”满了垃圾桶桶……
大漠呵呵一笑，转身将手里的烟蒂掐灭于圆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文/若安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