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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阅尘封的相册，相册中的小孩约摸5、6岁，穿着红色背带裙，扎着马尾辫。远方是叠嶂山峦，近处是苍茫稻浪，小孩站在广袤田地中间的乡路上，盈盈而笑！
乡路的尽头是老宅，那是三间黑瓦青砖的坡屋顶矮房，细长而规整的青色砖墙，忘记了岁月的风尘。若干年后的今天，依然如昨。那双扇古老的、带着门栓和榫卯结构的木门，吱吱呀呀在开启和闭合间。木门上方的互字形小方孔透着风声，照见一地磨平的斑驳。曾经贴过的胖娃娃年画纸，已不见踪影，唯有浆糊印， 留下了光阴的味道。
那时的我，总爱仰着头看奶奶把挂在木梁钉子上的竹篮掂下，那竹篮用薄如纸片的竹篾编就，弧形长柄、宽口，平底。篮里放着剩菜，我总是隐隐地害怕篮子被掂下的刹那，是否会打翻汤汁，谁知这一幕竟定格了记忆。以为奶奶也会如这定格般，一直利落、一直年轻。可岁月却着急地诠释，早早地把奶奶平直的背板压弯。
邻家阿婆总会说起我父亲的小时候：你爸小时候最贪玩！把书包顶在头顶上过河，你奶奶在河边喊：讨债車（ju）！你爸一听，嗖地钻进水中，书包还漂在上头！还用砍刀做陀螺，让你小姑姑拿着木模，结果你猜怎么的？把你小姑姑的手砍伤了，你小姑至今还留着疤呢！满是星空的的夏夜，我们总是搬着凳子去后门口乘风凉，摇着蒲扇，赶着蚊子，笑谈这些往事。我问奶奶，这么小的房间，当初是怎么睡下这么多人的啊？奶奶说，是啊，挤挤，也都过来了。姑姑们总归要出嫁的，你爸和你叔大了，就分家独自过日子了。
似乎还没聊明白，童年就已经渐行渐远了。童年就像来自远方的轨道，神秘而遥远。
2
我们乔迁至离老宅约莫几百米外的新房。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奶奶口中的“分家”了。分家，是东亚地区的一种习俗，是指一个家庭的男丁子嗣在结婚成年后将原有家庭分裂为若干个小规模家庭的过程。分家的原因有可能出于家庭的家长无力管理整个大家庭，或被认为管理效益低于分家后各个小家庭的总和等等。事实上，我的家乡的祖辈们只是承袭一种习惯，这些理由仅存在于子孙辈的维基百科中。
分家后的记忆不知被刻向了何方，寡淡而模糊。拿着装有油菜花的小玻璃瓶，在泥墙洞中引诱蜜蜂的春时记忆；泡在河里，从河底抓螺蛳，打水仗、跳水的暑假记忆；掰下空长着美髯，却怎么也凑不齐玉米籽的秋收记忆；还有穿着棉鞋在雪地踩高跷的冬令记忆，就像一副副浓墨重彩的油画，美则美矣，却在虚晃间，找不着意义，只能束之高阁。拂尘之间，兴许不懂意义也是一种意义。
信了那句话：少年就像火车，风一样驰过。
3
青春就像诗歌，小心地书写，潦草地离散。
在离家约几十里地外的村小，我们入学了。那是一处矮围屋的简陋校舍，围合出一块大操场，高高扬起的五星红旗是校舍中唯一崭新而庄严的存在。校舍四周都是田地。每天早上，高高架起的大喇叭，会准时震出音乐，老师带领我们在田野间的小路上晨跑。记得六年级的一次晨练，我的班主任韩老师，在我身后不远处绊倒了。我当时在扶与不扶的转念间，竟随着队列跑远了。事后深深得后悔，那是一位想把所有可能的荣誉都加给我，对我偏爱到无以复加的老师，可依然没想明白为什么没去扶。现在想来，那些晨跑的年月，我们没跑赢四季，却早早跑完了单纯。
初中的记忆和一位数学老师的女儿有关，她叫张瑜，数学成绩特别优异。不仅每次考试都得100分，而且还活在极致的认真里。记得有一次，她忘了带数学作业，竟然趴在课桌呜呜地哭了。老师温柔的安慰她的场景，至今记忆犹新。我学着她所有的样子，包括她眯着眼睛看书的样子，还有踮着脚尖走路的样子……
时光就这样慢慢悠悠地走着。我走出了乡村，来到了镇中，认识了姚瑶。姚瑶是一位理着江雁容发式，穿着布鞋、戴着眼镜，说一口标准普通话的文艺女青年。忘了我们怎样走在了一起，但忘不了在她家钻一个被窝，整晚整晚聊天的一幕幕，也忘不了她家的书墙，书墙上的《萌芽》，《新概念》、林徽因、王小波，汪曾祺、沈石溪，还有无数无数优雅而有趣的灵魂。
高中还有一段宽约一米多的窄巷道，两边是青灰色的高高山墙，光整的石板路铺满整个巷子，巷道略带幽暗，尽头处，有一个烧饼摊，一个圆柱形，高及半人的“烤炉”中贴着白面摊成的甜饼和咸饼，甜饼中有芝麻和白糖，咸饼中有小葱和盐花，姚瑶经常从她灰色的裤兜里，掏出稿费，买下两个烧饼，那烧饼“嘎吱嘎吱”的酥脆和焦香的甜味溢满唇齿之间，也溢满我整个高中归途。书籍、姚瑶、烧饼，成了我高中最美的记忆。
4
大学在一座美丽的山城，在这里，我听到了花开的声音，我决心也要妥妥地绽放。我努力打磨专业，一学期临摹百余幅经典设计图，几年间囊括在校期间的专业创作奖项，斩获奥斯卡影评记者、宣传部部长，实践部部长，风生水起地书写了最充实的学业生涯。
奋斗之余，也聚齐一帮小伙伴撩拨青春：室友贾萍的爱情故事是我们茶余饭后的甜点，尤记得第一次听到贾萍在电话中喊老公时，我们互递的复杂眼神。王璧、凌红、章平等纷纷加入恋爱大军，摇旗呐喊地招呼后来人。而我落在队尾，竟然还假装“任你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如果可以重来，我愿意拿出抽屉未启封的情书，用心选修恋爱积分。
用左手和曼丽打过的羽毛球；和菊芳拼过的歌；和元科开过的玩笑、吐过的嘈；向阿海要过的字；向报刊投过的稿；和姚瑶、丽丽、朱虹、凌峰、芳芳等写过的无数封岁月的情书，都封存记忆，留给了别样的大学。
5
就业就像路牌，轨道再远、火车再慢、诗歌再酣，总有路牌，指引你去到清晰的方向。就业是成长的笙箫。
记得在实习单位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复印一叠资料，而当时的我，竟然连复印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从前所有自以为的成长在就业的试金石中统统归零！跌破眼镜是那些年的最高词频！
团队精心打磨的设计方案图，以评分第一的成绩光荣战败！
设计院挂牌施工版块，预算知识为零的我，被要求在三天内做出施工图预算和标书。
企业文化、管理体系、EPC项目、3P项目、投融资、回购、上市、股东、成本结构、资金成本、财务凭证、毛利、报表、负责新领域，进入新角色…
设计师的天真在不断砸过来的陌生术语和领域中加速度蒸发！
短短几年，企业从单纯的设计版块增加施工版块、生产版块、投融资版块、智库科研版块。
新领域中的摸爬滚打总是让我发问，领导说：机会不等人，等你把事情都想明白了，这件事情早已和你无关。要在事上总结和磨练，很多困难，在推进的过程中，就会被甩在身后。当你停滞不前时，困难永远挡在你的面前。而我的职级、职称也在各种不曾想明白的领域中不断提升。
若干年后的今天，我才朋白领导口中的闲谈乃经世智慧，政策风向的研读及判断，属于认知科学领域；企业文化建设是动机领域；过程的引领和推进属于情绪和行动领域！市场的残酷，让我们在未知领域的磨练变得不再单纯，摸石子不能停留在摸上，经常需要把石子碾碎，探索本质，提练规律，分析变量，今天才明白这些都属于难能可贵的高阶心智；而在各种畏难情绪前继续推进每一小步、让速度超越情绪，则是情绪和行动领域的前端研究。
何其幸运，在这样的企业文化中浸润十年，第一个就业十年，是先实践，后理论，是被动和跟随；下一个十年，可以边理论，边实践，可以主动和带领。
岁月是本复杂的剧本，但无论多远的旅程，都不该改变生命的单纯，心中应点亮一盏理智的明灯，让我们且听岁月旋律的永恒。加油，下个十年，下个十年的十年，下个十年的十年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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