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古树

    从来不敢正视你的眼睛，更不敢微笑着与你谈笑风生。我知道你是一个有很多故事的人，就像门前的一颗古树，有着丰富结实的经脉枝叶根。

    这棵树，编织着我童年的梦。就像你一样，陪着我慢慢成长。儿时的我，因为你，所以有强烈的安全感。

    喜欢你模仿相声演员说话腔调的样子，总让我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夸你有潜力，喜欢你鼓足力气在你肚子上后，任凭我拍打你坚实的啤酒肚，然后故作深沉的告诉我你练过武功，喜欢你沉醉在自己走调的歌声里享受的样子，让我默默安慰我的耳朵的同时为你鼓掌……或许你已忘记，但这的确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慢慢长大了。有一天，门前的古树断了一条枝干，于是我不敢再与它疯玩，我害怕我会不小心折断它逐渐老去的脆弱。而我对你的惧，好像也是这样的开始。

    那次放假回家，你拄着拐杖为我开门，门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你脚上惨白的石膏，白的凄凉，刺痛我的双眼和我的心。我不敢盯太久，怕你尴尬。同时又因为害怕，我不敢看你，也不敢说话。

    从来都不是善于表达的孩子，也不会像那些大人一样嘘寒问暖问你怎么个情况。偷偷看了你一眼，凌乱的头发和疲惫的神态让你显得愈发苍老，我不敢相信站在我面前的是那个曾经能将我举过头顶的你。我害怕，就像害怕那棵树一样，我不敢靠前。

      可你偏偏是希望我靠前的，就像那棵树，需要我的安抚。

      我没有这样做，觉得太矫情，我宁愿为你做些实事，也不愿对你说出内心的心疼。

      可是，我连实事都没做。我匆忙的上楼，躲进房间，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良久，楼下传来你沉重的叹息声，突然泪水模糊了双眼，我慌乱的用手捂住嘴巴，蜷缩着，脑海里浮现着是你苍老的背影，内心想着过去与你相伴的画面。我承认我是懦弱的，我不敢面对，不敢面对现实，不敢面对这样的你。

      也许是因为这次受伤，也许是对我的冷漠感到心寒，我感受到了你的改变，暴躁，没有耐心，甚至幼稚的像个孩子。

      你总是莫名其妙的暴跳如雷，与母亲的争吵已经成了日常。每次遇到你们争吵，姐姐都会大声的让你们停下来，而我，只是冷漠的看着，一句话不说，看着你通红蛮横的嘴脸以及无法掩饰怒火的眼神，对你的恐惧感再次加深。每次你们争吵，我都在想你会不会大打出手，发泄出内心所有的不满。最终，你出手了，伤的不是人，是家。

        我一如既往地冷漠对待你们的争吵，然而当我看到你把餐桌掀翻的瞬间，却再也淡定不了，突然，我开始讨厌你。

        我讨厌你不知容忍，讨厌你总是出语伤人，讨厌你对家不管不顾，可不变的是，我依旧惧你，害怕你突然嫌弃这个家，害怕你嫌弃永远不够优秀的自己，害怕你哪一天，连争吵的力气都没有。

          我承认我开始很有"心机"的接近你，我别扭的和你聊天，只是简单几句话，我每次都会在心中重复很久，然后交流时面红耳赤。我很努力的在你面前展示我的活泼，想让你知道我并不是不关心你。

          可是有时候，事情的突变真的没办法预料啊。因为拆迁，我们离开了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家，我没有来得及与古树告别，就已经离开。你也比以前平静了很多，不再那么暴躁。

        其实早就变了，你的啤酒肚不再那么硬实，更没有把我举过头顶的力气，生活的繁忙与压力，让你连开嗓的兴致都减少了。

        也许偶尔的争吵，是你用来回味的独特方式吧。现在的我，虽然还是不怎么爱说话，但却也学会偶尔挑起个话题聊上几句，也学会了当面夸你表达对你的崇拜。就算是对古树的赔偿吧，赔偿我突然不再热情，赔偿我突然的恐惧

        古树已经不在我的身边，可你还在。这么多年，我虽然惧你也讨厌过你，可每当我和他人提起你时，总是一脸骄傲的告诉他们“我爸爸是个很有天赋的全能超人”。

        其实，哪里是真的讨厌你呢，我讨厌的只是那个不知道如何向你表达内心想法的自己。我害怕的，也仅仅是不够完美与优秀的自己讨不了你的欢心。

        父亲，愿你永远是那个给我无尽回忆欢笑和安全感的古树，别那么快老去，等等我，见证我逐步的蜕变。

我的古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