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做了个小手术，父亲从老家来看我。

七点，我掐掉闹钟刚想再眯会儿，父亲打来电话，大声说着已经坐上了从县城到市里的汽车，电话那边，有车里的嘈杂声和父亲的喘息声。

车站到我家只有两公里，我带着孩子，开车到车站接到父亲的时候是八点四十。

“妈妈，看，外公在那边”，孩子远远就看见外公从车站出来，一根圆木扁担挑着两个袋子，一只手里还拎个竹篮。我们迎上去，想接住他的篮子提上车，“莫拿，我来，你刚做了手术提不得东西”，父亲制止我。

我只得顺从。

初秋的阳光仍不见温和，父亲已是满头大汗，浅蓝色的衬衫已贴身汗湿。

“外公，怎么这么多东西呀，你真是太厉害了，有没有我最爱吃的小鱼仔呀？”孩子很兴奋，仰着头问。

“嘿嘿，当然有了，小吃货”，父亲亲昵地回答。

我猜想着，一路赶急赶忙，父亲一定还没有吃早餐，一问果然是。（县城离家大约十公里，从家里到去县里的公交车站有近2公里）

到了家，带父亲在小区的粉店嗦粉，这才了解到，父亲这一天天未大亮就起来，先是割了鱼草喂家门外池塘里的鱼，然后去地里摘最新鲜的蔬菜瓜果——辣椒、茄子、空心菜、丝瓜……还有羊角脆，再从鸡笼里抓只刚睡醒的肥母鸡，烧开水、宰杀、褪毛、剖出鸡内脏……装袋，将蔬菜瓜果一并打包，收拾妥帖之后，放出鸡笼里剩下的鸡，准备好鸡的食物和水，拎上自制的香脆小鱼仔、熏鱼干和头一天晚上就装好的一篮土鸡蛋，忙碌了一早上，担上这满满当当的爱心食材出发的时候还不到六点半。走了两公里乡村小路，等了二十分钟公交车，再坐了十几分钟车，才到了县里的汽车站，那个时间我还没起床。

自从母亲到城里帮哥哥带娃后，父亲不肯待在城里，更舍不下老家的土地和鱼塘，便常常一个人在家，种地种菜、养鱼养鸡，一点儿没闲着。

这次，趁着在家休假的机会，我决定要留他在家住几天歇歇。

午睡过后，父亲说要回去。

于是我让孩子拉着外公陪她玩拼图堆积木。

玩了一会，父亲又说要回去，家里的鸡没人管。

我说打个电话给邻居让帮忙照看。

然后孩子又拿出了故事书，让外公给她念故事。

于是我给邻居婶婶打了电话让照看下家里的鸡。

“爸，明年别再种地养鱼养鸡了，来我们家或者去我哥家，随你，一边住腻了就换一家住住也可以。”

“嗯，不种了。”

“那说好了啊，别再到时候又变卦。”

“嗯……那个，你不是说你们单位那边有地可以种菜吗，要不你给我要两块地，我上你们单位那种点菜，你们同事也都可以摘着吃，行不？”

“那多不方便，那么远。”

“有啥不方便，你上班的时候我跟着去，种完了我自己坐公交回来，我有老年证，坐公交不要钱，你下班时有空给菜浇浇水就行。”

……

第二天上午，邻居叔叔来电话，说收割机到了村里，可以收割水稻了，问父亲什么时候回去。

中饭吃完，一放下碗筷，父亲就嚷着要回去：趁着阳光好，水稻割了就晒干了。

拗不过他，于是送他去车站，下车的时候，父亲回过头来对我说，“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想吃什么就买点，我回去了啊”。

我侧过身，副驾驶座位上赫然一个大红包。

2019.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