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滂沱大雨。
娟子望着手里发黄的高中录取通知书，陷入了过去的回忆里。
当年，十五六岁的娟子拿着高中录取通知书，跪在父亲面前苦苦哀求“爹，你就让我去读书吧。我长大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们的。”
而娟子父亲李老汉，吧嗒吧嗒抽着烟，脸色阴沉，十分不耐烦“一个妹子读这么多书干什么？将来还不是要嫁人？我已经很对得起你了，你看和你同龄的几个妹子，谁不是读完小学，认得几个字就出去打工了？你还是死心吧。明天让你娘带你进镇集，买两套新衣服，后天就随你大姑去打工吧。”
娟子仍长跪不起，哭着再四苦求。李老汉铁石心肠始终不为所动，娟子的“不听话”，反倒惹恼了他。认为挑战了他一家之主的权威，李老汉黑着脸，抬腿就是一脚踢在娟子肋下，喝斥“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滚出去！”
那重重的一脚，踢得娟子的肋下登时一片青紫。娟子的母亲刘翠花在一旁冷眼看着，并未阻拦。晚上母亲看到她肋下的伤，只是抱怨娟子“谁叫你不听你爹的话？活该！女孩子只要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读书有什么用？将来找个好婆家才是正整。”
娟子心如死灰，哭了好几夜。在父亲的“淫威”下，娟子怯懦了，过了几天，便随着大姑去了外省打工，彻底沦为一个打工妹。也彻底地沦为父母“挣钱”的工具，每次发工资，除了那少得可怜的生活费，剩下的钱都会被父母索要走。
娟子结婚前，打工的这些年，总共寄给家里三四十万，对于一个普工来说，这是一笔不扉的钱，能挣这么多，也实在难得。这可是娟子省吃俭用，加班加点“累成狗”挣来的。
可是父母仍不知足，仍在抱怨家里开支大，哥哥和弟弟的学费生活费越来越高，钱不够用，抱怨娟子给的太少。
娟子心里苦楚。
后来，母亲以死相逼，逼她嫁给了现在的丈夫朱生。结婚时，父母又索要了巨额彩礼十二万。
婚后，娟子才知道那巨额彩礼竟全是借来的。娟子和丈夫朱生出去打工好几年才填满这个饥荒。
娟子的父母爱慕虚荣，听着媒人吹得天花乱坠便信以为真，以为朱生家里真的有钱有势，谁知竟是穷光蛋。奈何木已成舟，不过是去媒人家大闹了一场，把媒人的家砸了个稀烂，把媒人骂得狗血淋头，坏了那媒人保媒的名声，泄愤了事。最后反倒还赔了媒人一笔钱。
父母反过来还劝她“这是你的命，天生穷命！逃不掉的，你就认命！你莫要怪爹娘。”
因为娘家索要巨额彩礼，在当时远超很多人，成了独一份，婆婆便人前人后抱怨娟子父母“卖女儿！卖女求荣！卖女发财！”
结婚头几年，丈夫朱生对她也很好。可是自从娟子生下女儿妞妞后，丈夫就变了一个人。变得分外冷漠！虚伪的面具撕下，露出他暴戾的本性来。
朱生第一次毒打她，是因为婆婆月子里不肯照顾还数落她“你是我家花了十二万买来的！”又骂她“不下蛋的母鸡，生个丫头片子还想邀功。”
娟子气不过就还了嘴，戳穿她骗婚的事实。
谁知这一番言论捅了马蜂窝。婆婆登时就大哭大闹起来，逼着朱生教训她。
朱生哪还用她逼，娟子的那一番言论也伤了他男人的自尊，他抡起拳头，拳头落雨一样砸在娟子身上。
婆婆露出了得逞的笑，在旁边不停地煽风点火。
娟子又是远嫁，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被打得几天下不来床。还是村里同样是远嫁的婶子见她可怜，时常过来探望她，照顾她。
人们常说家暴和出轨只有零次和N次，这话一点不假。朱生第一次打完娟子后，心里多少有些內疚，隔了三四个月又为一点生活琐事，他娘又在撺掇他“儿子，打她！”
朱生果然又死捶了娟子一顿。朱生晚上睡觉看到娟子一身的淤青，还有些些心疼。
他娘便不停地向他传输经验“花钱买来的媳妇就是你的马，任你骑来任你打。”“打出来的媳妇，揉出来的面。”“女人天生就得打，打服了打怕了，她才不敢动歪心思，才会老老实实听你的话。你这一家之主的位子才稳固，活得才像个男人。”
朱生本就是没主意没主见的，在外面胆小如鼠，是软脚虾，活得极其窝囊。在娟子身上恣意发泄后，果然舒畅了不少。他的晦暗心理也得到了满足。
头几次打娟子，朱生还怕他岳父和两个舅子找他麻烦。谁知的他两个舅子不闻不问，他岳父岳母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他几句，仍旧让娟子跟他回来。
朱生心里越发得了意，从此更加肆无忌弹，对娟子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任意逞能！
娟子头几次挨打，还满怀希望娘家会帮她出头。谁知李老汉只说“等他来了我教训教训他。”
她母亲抹着泪说“娟子，这是你的命，碰到不会疼人的男人。我们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如今他年轻气盛，难免要打你出气，你顺着他，也少挨些打。”
等到朱生来娘家接她，她父母只说“夫妻要和气，莫打她。快回去吧。”轻描淡写就此揭过。
娟子在娘家没得到安慰，反被她父母教育要她屈从。跑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从此，任朱生如何毒打她，她再不跑回娘家自取其辱，也不与人抱怨了。
随着朱生日益聚增的毒打，离婚的念头渐渐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可是每每看到女儿妞妞，她又觉得十分愧疚。便把心底的心思压下，只一心一意照顾女儿。
娟子自生下女儿，便再没出去打工。她在附近找了两份工作，好歹也能贴补家用。
于是她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女儿到三岁。
朱生越来越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在附近砖厂找了份事做，一月两三千。晚上又喜欢和一帮人打打牌，一个月工资就要输出去一半。
娟子劝他出去打工。他振振有词“在外面打工也不好打，开支又大，也剩不了几个钱。况且厂里又不自由，十分拘束。在屋里，开支低，工资低点，也是一样，又自由自在！我就喜欢自由自在，没人管老子，这才叫过日子。”
娟子劝了几次，他恼了，又揍了娟子几次出气。她婆婆还为他儿子叫屈“你女儿一罐奶粉两三百不是钱？一个月几罐奶粉就是一千多，还有纸尿片一月几百，哪一样不是我儿子的钱买的？”
娟子简直要气乐了，从女儿出生，女儿身上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娟子自己挣的？朱生何曾花过一毛钱？
“妈妈，我饿了。”妞妞稚嫩的童音让娟子从往事中猛然惊醒，才发觉自己早已满脸泪痕。娟子抹了一把泪，把录取通知书扔进抽屉里。拿了一根香蕉剥给妞妞吃，让她看电视玩，自己进了厨房摘菜做饭。
娟子想到女儿妞妞爱吃白菜炒鸡蛋，就把白菜叶子剁得碎碎的，把鸡蛋拌碎，放油，煎鸡蛋，放白菜叶子。
炒好了五六个菜，娟子就叫公公婆婆吃饭。婆婆看到那碗鸡蛋炒白菜，又开始训娟子“这白菜干嘛炒鸡蛋？荤菜不像荤菜，素菜不像素菜的。别人吃到荤菜也说是素菜。”
娟子见婆婆又在鸡蛋里挑骨头，由不得生气“妈妈，妞妞喜欢这样炒着吃。两个鸡蛋又不值什么，算什么荤菜。”
婆婆一听，“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鸡蛋不算荤菜，那你就今天杀一只鸡，明天杀一只鸭。”
公公和朱生在旁边只顾夹菜吃饭，没有一个人出声帮娟子说一句公道话。
娟子只觉得胸口憋闷，眼泪差点当场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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