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世同堂》讲述并不只是一个大家庭的故事,更多的是一条胡同乃至整个北平的故事。从这些故事中,又能看出时代背景下的整个中国的故事。
故事的整个时代背景就是抗战八年。抗战的小说看过不少,但这一部小说却与以往看过的都不一样。没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指挥官,没有英勇杀敌、慷慨赴死战士,也没有可歌可泣、荡气回肠的战场硝烟。所以,阅读的过程中,只要合上书,大概便不知道看过些什么,许多情节无法深深的印刻在脑海里,但是就整体感受而言,却又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这是一部关于普通民众的历史。在那八年岁月里,在那曾经古代中国最为高贵的城市中,普通民众以“亡国奴”的身份,演绎着亡国下的众生相。
祁家四世同堂,却走出了各不相同的人生道路。孙辈三兄弟,老三在抗战之初便逃出北平,投身抗战洪流。老二专以巴结投靠日本人为荣,以坑人坑家为业,人性之卑劣一览无遗。而作为老大的瑞宣,则承载着时代背景下最为纠结痛苦的人类角色。他有理想,有气节,也爱国,在老三决意逃出北平时,他极力支持。在他看来,所有的青年,就该勇敢的去为国捐躯。可是轮到他做选择时,作为长孙的他,无法丢下年迈的祖父、年老的父亲、体弱多病的母亲,无法丢弃四世同堂的大家庭,而只好在北平城苟安。“他受过新教育,可是须替旧伦理尽义务。他没有一时一刻忘了他的理想,可是整天,整月,整年的,他须为人情与一家大小的保暖去工作操劳。”他有气节,坚决不为日本人做事,坚决不当汉奸。可是不论他怎样忍辱,死亡依然在他身边上演。邻居被日本人杀死了,父亲被日本人逼死了,女儿因日本人而饿死了……“生活在丧失了主权的土地上,死是他们的近邻!”
这或许就是在那个年月中最为常见的场景。刚刚从传统社会中踏足出来,大家庭依然是许多家庭的构成主体。三世同堂、四世同堂甚至五世同堂依然是许多老年人的梦想。而在那一时代成长的青年,一方面受着新式教育,在国家受难之际渴望报效祖国,而传统的忠孝观念又让他们裹足不前。他们就像时代的摆钟,在新与旧之间不断摇摆。老三或许能够义无反顾的献身国家,他没有结婚,四世同堂有大哥操持,无牵无挂,可是瑞宣不行。他只能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痛苦的徘徊。“他的理想往往被事实战败,他的坚强往往被人生的小苦恼软化,因此,他往往不固执己见,而无可无不可的,睁一眼闭一眼的,在家庭与社会中且战且走的活着。”
所以,孙辈三兄弟,便是当时整个国人的写照。有慷慨赴死的,有甘心做汉奸的,也有如瑞宣这般,在坚持理想与妥协现实之间不断痛苦挣扎的,说起来,瑞宣这一角色,最为痛苦,也最为悲剧。
中国自鸦片战争以来,便进入一激烈变革的时代。在这一时代,中与西、新与旧,不断的碰撞、融合。四世同堂的四代人,便是一部中国近代史。老太爷代表着传统的旧社会。四世同堂的中心是老太爷,他的成长经历,他的人生经验,他耳濡目染所受到的教育,都发生在皇帝脚下。而第四代重孙,则是中国的未来与希望。他们经历过战争,却没有受到奴化教育,他们出生于传统大家庭,却成长于传统社会土崩瓦解之际。他们将来的成长,将不再有皇帝,不再有侵略,他们未来的命运,也必将打下新中国的烙印,只有子孙两代,在他们的性格与命运遭际中,体现出社会转型之际所遭遇的阵痛。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从这本书中,我们得以了解,在八年抗战岁月里,普通百姓的生活。他们的菜米油盐,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思想,他们的行为。他们对侵略的愤怒,他们对暴行的忍耐。他们的即使在乱世之下依然散发出的人性之光。当然我们也能看到,人性的自私、无耻,甚至于人性的泯灭。形形色色,林林总总。我们不仅能看到江山板荡之际国人的不同选择,不仅能看到社会变革时期人们的各种遭际,更能看到超越国家的、民族的、宗教的人性。
日本投降的消息,是一位日本老婆婆告诉小羊圈胡同的人们的。这位老婆婆的自身经历,使得她的眼光能够超越国家、民族、宗教的界限,而料定日本必败。可是她不能改变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可能就是将和平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渴望和平的人们。
——2018.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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