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按照现在的标准来说，我妈算不上一个温柔的妈妈。她文化程度不高，那个年代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五花八门的育儿知识，能磕磕碰碰把我根正苗红地带大，已属不易。

那时候每家的情况好像都差不多，但是我家属于非常节俭的那一类，最容易引起爸妈震怒的大概就是损坏和浪费了。所以我小时候也没什么玩具，印象最深的，有一个毛茸茸可以放音乐的胖娃娃，我一个人都抱不过来，是我妈第一次带我到市中心大商场去玩的时候买的，售价60元。

那个娃娃买回家，是只能放着看看的，不能像别人家一样放在床上把玩，以至于在之后的很多年，甚至连塑料包装袋都一直没有拆掉。

后来我上小学了，我其实从小就挺爱看书的，每次我妈带我上街，她要买东西的时候，我都会要求她把我放在新华书店。我小时候从姑姑的旧书堆里找到过一本《安徒生童话》，一本《格林童话》，被我翻得都快烂掉了。

但我妈却很少给我买书，即使买，也是那种《小学生优秀作文选》之类她认为有用的书。至于别的，我妈不懂，觉得没有必要花那么多钱买些闲书，认真看好学校发的就行了。

小时候我妈除了在物质上对我不太温柔之外，那些精神上的、免费的东西她也很少给予我。

我已经记不清我妈上一次拥抱我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我看了电视里，要求我妈睡前亲亲我的额头，她照做了一阵，又在不知道哪次生我气之后不了了之了。

02

我出生的时候，我爸还在部队，即使后来转业了，也是工作忙应酬多。我经常一连一两个星期见不到我爸，晚上我爸回家的时候，我早就睡着了，早上我出门的时候，他还没起床。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妈一个人料理所有家务，照顾我。

我妈那时候在柴油机厂当技工，每天将近九个小时面对的是笨重的机床，大家可能对这个玩意没有概念，我给大家解释一下，机床说白了就是一种制造机器的机器，分好多种，切削机啊、锻压机啊等等。

我妈当时操作的那种机床主要是用来切削打磨金属工件的，这种机器即使是在规范操作的情况下也非常危险，过程中随时会有滚烫的铁屑飞溅而出，要是一不留神开了小差，手指卷入夹断之类的事一点都不算稀罕。

我妈自己就遇到过两桩事故，一次是飞溅出来的铁屑刚好弹到她的眼皮上，当场血肉模糊，眼睛很长一段时间都睁不开；还有一次，脚背被地上一根特别锋利的铁丝割出长长的一道口子，缝了好几针。

就这样，白天要保证注意力的高度集中，既要保质保量完成任务又要避免受伤出事故，晚上回家还要饿着肚子独自面对空空的灶台、凌乱的家和一个还不懂事的孩子。

可想而知，我妈那个时候的生活压力特别大，她唯一的期望大概就是我能够听话、懂事，不要惹麻烦，不要给本来就不易的生活再添困扰。

03

有时候想想，理想的童年就像一幅拼图，上面总有那么几块怎么找也找不到，以后就凝成了我们心中长久难以释怀的遗憾。

所以当我们自己有了孩子，几乎是本能地会去下定决心，绝不让自己的孩子重复经受同样的委屈。

我家宁哥从出生到现在两岁多，我展现给他的永远是春风细雨，我能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每一丝情绪的变化，适时地给予拥抱和鼓励。

家里一客厅的玩具，几百本绘本，都是我精心挑选并且和他依偎在一起把玩过、阅读过的。孩子闹得疯的时候，我甚至比他玩得更疯。

我觉得为了孩子，什么都难不倒我，所有不会的我都可以去学会，所有曾经做不到的，我都可以咬牙坚持。

我是孩子眼中口中的亲亲妈妈好妈妈。

但是亲亲妈妈好妈妈会情绪低落、会焦头烂额，会在无数疲惫的时刻给不了孩子最积极的一面。

这种矛盾的时刻我妈当年也许日日在经历，她没有坚强的后盾，只能生生硬抗，但我有。

04

宁哥出生后，因为宁爸一直在外地，很少回家，所以我一直带着孩子住在爸妈家。

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只需要把穿着睡衣的宁哥交给我妈，她就会从换尿布、穿衣服、喂早饭开始，接手一整个白天的育儿工作。

而我自顾自梳洗完毕，吃完早饭就出门了，甚至连衣服都不用洗，被子也不用叠。

所以严格说起来，我在家的任务只剩下陪伴孩子这一项，而每天陪孩子的时间是从下班回到家才开始计算的。就这短短几个小时，常常还要打折扣，因为我手头要忙的事非常多。不忙，我不甘心；忙，孩子就顾不上了。

我妈其实不明白我忙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但是她懂得我的不甘心，所以常常主动把周末腻在我身上的孩子带出去哄，有时候是带出门遛弯，有时候是用不标准的普通话一遍又一遍讲最简单的故事。

告诉孩子，也是告诉自己：你的妈妈/我的女儿在工作，我们不要去打扰。

05

我妈完全可以不帮我带孩子，她这个年纪的人，白天上上老年大学，晚上跳跳广场舞，天气好的时候约上几个好友喝茶聊天，好好享受享受慢节奏的退休生活。事实上，我妈身边好几个老闺蜜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但她知道，一旦她选择不管，那么她的女儿将陷入她曾经历过的那堆繁杂的家庭琐事，而琐事往往最能摧毁年轻人的意志，让他们因为看不到更有希望更有前途的未来而消沉；让他们因为面对生活产生深深的无力感而对孩子急躁。

我妈要她的女儿出门在外有精气神地为梦想打拼，回到家中心平气和地做孩子心中的温柔妈妈。

结果怎样呢？我猜她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