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电影,当然,也有关于回忆。
只对一颗树或是一部电影进行描述时几乎不会存在任何困难。而当你试图尝试着回忆某一事物时,就免不了要像落入兔子洞的爱丽丝,咯噔一下不过是前戏,那些记忆像是地底最深处的声音通过一切呼唤着你。经历过后,总是难以忘记。
大学时的某个周六,照常带着放在宿舍阳台的饲料坐电车去往广场喂鸽子。
广场上,阳光普照,金黄的太阳透过一面绿色的水池而发出令人心驰神往的波光。人声嘈杂,什么人都有,有满是白发的妇人,也有小不点的孩子,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也有独自一人的——我,和不远处正被大家伙围绕成一个大圈的水池的雕塑——一个手捧着书,头发到肩的女学生。
茂盛的墨绿色树叶如同墨鱼给海水染色一般挂满树的枝头,留下一片浓郁的树荫。不少鸽子就那么站在不远处黑色雕塑的肩上,我靠在环绕着树的栏杆,漫无目的朝边上的鸽子撒着饲料。
不远处,一个身穿背带裤,独自一人的少女径直朝我走来,脑袋小小的透着灵巧,眼睛也甚是好看,头发和耳朵齐平。两根系在两肩细的如同针织线一般的吊带,底下的T恤在胸前上印着“NYC”三个字母,胸前斜背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色挎包,上头是一只咬着萝卜的针织兔子,看起来实在装不下什么东西。
一直到我左手边的栏杆边上停下来,面对着我。
我和她不到半米。
“喂,饲料哪里来的?”她一只指着我手中的饲料,另一只手擦擦了额头的汗,站在我的面前说。语气听起来不像个坏人,但这句话听着总有点让人觉得别扭。
“总之不是偷来的。”我一边冲面前的鸽子撒着几粒饲料,一边回了她一句,一样以不能称得上坏人的语气,我想应该是。
“我是诚心问你来着,语气像个坏人?”她接着开口,慢慢地侧身蹲在我身旁的两只鸽子面前。
“沿着广场转一圈,顶多不出十五分钟,就能遇到推着两个轮子的瘦瘦高高的男人。当然你要是不嫌麻烦,冲我手指的方向走两个街区,有家宠物店里面也有。”我用手指着人潮拥挤的广场北面回答到。
她好像听到一个冷笑话一样傻傻笑着,
“还真有人在这儿买饲料?听起来怪怪的。”
“不知道,反正我没有买过。”我如实回答她。
“那怎么知道的一清二楚?”她接着问我。
“知道也不是坏事,省得向别人打听。”我说,“当然,我不是说你。”
“你这人,倒是挺有趣的。”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连一点不悦也没有在脸上露出来,兀自蹲在地上,看着眼前在水泥地面点头的鸽子。
反倒是我显得有些不地道,脸上伴着逐渐下落的太阳光的照射下有点脸红。我的确不喜欢麻烦别人,这话是真的。不管别人麻不麻烦我,我就是如同地里累死的牛那般不习惯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并且更是无意冒犯别人。
“我说,今天我得走了,还剩下的一些,你可需要?”我蹲下身,把一袋还剩下三分之二的饲料托在手上向她伸出手。
她伸手直接把一袋饲料拿了过去悻悻说道,“还算是有救。”
“陪我把剩下的都喂了可好?”说着话,她在一片空地里洒下了一大把,并发出欢快的笑声。
我来不及思考,反复说着“不急,不急...”
地上的鸽子倒是像打了兴奋剂似的热情点头。
“那是答应了?”她又抓起一把冲着不远的鸽子撒了下去。
一个下午过去...
夜色慢慢降临,墨鱼得以休息,大地也慢慢地沉闷下来。广场上的人已经散去,视野范围内,独自一人的只剩那拿着书的少女。
我们坐在广场一角的座椅上休息。
“不如这样,你请我喂了一下午鸽子,虽然我也没感觉鸽子因此有什么不一样,但让我请你看一遍电影如何?”她将手放在自己的挎包,轻轻地抚摸着上面那只针织兔子。
“鸽子倒是要更喜欢你。”我说,“不过,现在还能买到票?”
“已经在里面,乖乖躺着哩。”她拍了拍自己的挎包,而后甩了甩头发。叫人发现,那刚好到耳朵的短头发底下有着一双令人不禁赞美的精致的耳。
电影院离广场有六个街区。
我们直奔站台,上了街车,一直到电影院的门口。
刚好算是压哨进场,接下来是电影。
电影讲的是,一名有家室的富翁因保时捷跑车故障,偶然在街车与他今后的情人初次相遇。两个月后,二人坐着保时捷跑车躲在一个偏僻的无人小道正准备欢度良宵,可正巧被飞驰而来的另一辆轿车撞的头破血流。轿车上二人惊魂未定,准备拉开车门下车看去。这时,镜头慢慢从大灯移到下车的二人脸上,才发现轿车上坐着的是他的妻子和他妻子的情夫。
那是我和她看的第一场电影,我们在对方的电影票上互换了电话号码。
“好记的很,号码后四位就是圣诞节,还有...我的生日!”她微笑着把话说完。
“真那么巧?”我数了数日子,圣诞节在几个月后的礼拜天。“生日愉快,并圣诞快乐。(birthday and white Christmas )”
电影院出门就是站台,我们一起站在巨大的电影画报前方,我站立不动,她则一直在用手拨动着里面的T恤,嘴巴鼓着气。不时面对着我,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而我则紧张地大汗淋漓,只好看着路边黄色的路灯和奔驰而过的汽车,不自觉地用手摇晃着她那上卫生间时让我保管的挎包。
趁着最后一班看电影的人们进场,我们也赶上了最后一班街车。
我们在倒数第二排座位靠坐在一起,我只顾望向车窗外,而她在干些什么确实未知。
在这个燥热的七月,此时已是夜晚的十一点,可我却感觉温度丝毫未降。
路旁的灯光不时熄灭,对于这座城市而言,像是白天在天空飞的鸽子回到了自己的巢中。一路过去,城市的东面和趴在路边的野猫一齐在燥热的大地入睡。连带着残留在地面来不及蒸发的闷气,以及许许多多虚无缥缈的梦境。
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就那么把她灵巧的小脑袋靠在我的肩膀。
而我的脑子里面响起一个又一个声音,有山姆库克,吉姆里弗斯,约翰尼霍顿,还有吉姆韦克斯勒。我几乎每晚都要听到他们的声音。而且,今天是周六,不知道今晚那个收音机电台里将播出的是怎样的声音。
四十分钟后到达她家的站台。
我和她分别,而后接着坐反方向的街车回宿舍。
连晚上的电影也没有提一句。
这是我第一次和她一起看电影,大概在两个星期后我才发觉过来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此后,除了那张在我抽屉里和许多杂乱物件混在一起的电影票之外,和她再无联系。甚至只剩下躺在抽屉的那张电影票,才能证明过去似乎发生过的某些东西。一切都慢慢远去,再次回忆起来,竟叫人觉得就算看的是一百年前的某部电影也并非不可相信。
那张承载着一行无用数字的电影票——以及电影的名字——《欲忘号街车》(《A Streetcar Named forget》)
此外,那年圣诞,我躺在自己的房间内漫无目的吸着烟,听着披头士挪威的森林(《Norwegian Wood》),共二百五十八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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