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终于在日喀则见到了庆山,这一路追赶的艰辛丝毫不亚于经历了川藏线的“朝圣”。
如果大家不习惯称呼她“庆山”,那就换个熟悉的名字吧——安妮宝贝。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安妮真人,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近我的“授业恩师”。隔着一碗酥油茶的距离。
年少时的我,无数次幻想着要去见你。这是个怎样的江浙女子,笔下竟能写出如此贴心的文字?如果有一天,我们偶然遇见,目光碰撞,似曾相识,抬头微笑,然后不问姓名,只是很投机地聊聊天。
没想到会有梦中的那天,你我相见,果真如愿。
曾经,我看着你的文字成长,喜欢着你笔下穿着麻衣、梳着越南髻的女孩,临摹着你的小说赚着让人羡慕的稿费,甚至我过去的爱情,也按着你笔下的剧本死去……
无数次被人误会,笔下的字出于女人之手。可能是沾染了太多你的气息,以至于现在的我写不出属于自己的文字,肤浅至极。大概十年前,当你的写作风格开始转变时,我便把你的书束之高阁,不再痴迷。
因为,我发现,阅读着你的书,知道的越多,懂的越透彻反而徒增很多痛苦。
而你这个人,的确太过通透了。特别是在感情上。
记得你写过这样的话。
“他有一双细长眼尾的眼睛,十分清秀。我们是在诗经会上相识,到决定要嫁给他,不过十五天的时间。见过三次面。但这不说明什么。我们之前为等到对方,付出的时间已经太过漫长。
他是个有趣的男子,他知道怎么修整草坪,耐心种一盆花,养活一缸鱼,手工做一个木书架,或下厨煲出一锅汤。他保留着童真,但绝不幼稚,这是对自我的一种认同和坚定,不受世间标准的左右。每次送我回家,把车停在楼下,他总是从驾驶座下来,站在车外,与我告别。这是一种郑重又谦和的待人方式。这是我这些年来从未在别的男人身上发现过的。他的感情显得有重量。
他对我的表白是用信。他交给我时说,这里面有两封信,一封是我以前写给我同学的,只是想让你看看,另一封是给你的。他说这话时眼睛流露出羞涩的表情,这种羞涩显露在一个四十多岁经历过繁杂世事的男人脸上,让我的心漫漫润泽。
那封写给他同学的信,是关于他的前次婚姻,他在那封信里说明了他与前妻之间的一切事情,答复那位关心他的同学。而写给我的信,谈的是关于他对生活的一些看法,里面没有任何情感的表露,更像是一个人的思想汇报。我看着看着,忍不住微笑起来……
……
他对我说,给咱们的孩子取得小名吧。我说,月棠。花园里有两棵西府海棠,是他在去年栽种的,今年开出满树重重叠叠的粉白花朵,如云霞般绵延,十分芳香。“月上海棠”是一个词牌名,很美。我在夜凉如水的庭院里闲坐,看到一轮圆月浑然高挂,花树璀璨,月光照射在暗沉的花朵和树叶上,闪烁出细碎的鱼鳞般光泽。白色流浪小猫轻悄地从竹林里跑出来,在院子里穿梭而过。青蛙在荷塘里叫着,伸展出来的绿色荷叶上流动发亮水珠。我轻轻把手拍打着月棠的小背,她在酣然入睡,此刻我们共有一体。
是的。世间任何平常的美好的事情,也就是如此了。”
我看着你写下的第一句话,冒出的念头便是,这样的结合,只能按照你笔下的爱情般渐渐枯萎,直至埋在心底。
令人无语的是,这样的戏谑之言竟不幸言中。
你说,爱上一个男人是,女人愿意与之生儿育女。而我想跟他生个孩子。
很可惜,你爱上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十个月。陷入在一种强壮而孤独的状态里,怀着孩子,重新成为孤身一人,与人世分清关系。”一向把孩子视为怪物的你,倒也成了文字里让人心疼得形象。
每一个人都有曾经走过来的路。这条路有坎坷而珍贵的成长。
你独自留下了恩养。还好,我看到的小恩养,在茁壮成长。
2
“恩养,你不舒服吗?”逗着小猫玩的恩养,一声不吭。头发里一缕缕的麻花小辫,很可爱,想必是你亲手编织的,一如书中的模样。恩养一路跟着妈妈生活,外出旅行、崇尚自然、不理会世间凡事……
在我看来,这样的生活并不美好。
在新书《月童度河》的《外婆的葬礼中》,你写道,“有些人回去故乡与父母身边,我则早已失去这归宿。想死在没有任何熟人的遥远他乡。在异乡生活,人是很清爽的,没有记忆,没有情感的负担。或许,连隐痛的情绪都是不真的。”
未曾想到,过了三十而立的年岁,在你的笔下,对家乡的念想竟仍是地决绝,细细想来,倒也真是。就如你刚刚所言,孩提时代是不应该被“杂质”污染的,一旦进入了画面,那调色板纵使把绚烂的色彩调得再浓厚,也只不过是在弥补白纸上出现过的“污点”。
熟悉你文字的读者肯定知道,你对家人的牵挂并不强烈,而你的叛逆,却能让家人对你痛心不已。你的辞职、你的爱情、你的怀孕……似乎都是在家人的一片片反对声中滋生的。而你的叛逆期,似乎永远不会过“追溯期”。
就如同我对Ice说,别人的叛逆期在18岁之前,而你的叛逆期却在18岁之后。
其实,对你文字痴迷的读者,想必大多是心里想反抗而不敢反抗,想叛逆而不愿叛逆的人儿。而她们大多可能是成绩优异,在父母心目中是“乖乖女”形象的女生。像我这样痴迷的男生,除了想要临摹你的文字,剩下的心思,也是头脑有毛病的主儿。
当这些“叛逆者”有了叛逆的能力时,在生活的背后,她们的叛逆有可能是摧枯拉朽的。表面的静谧掩盖着暗地里的放肆,而叛逆亦是一种拥有权力的勇气。平静的水流下面是暗流汹涌,这是你告诉我的。但会适可而止。因为,你的文字是善良的,从《七月与安生》的结局里可以看到。
可见,贴着“乖乖女”标签的叛逆者,人畜无害,叛逆有期。
恩养枕着你的腿,嘴里嘟囔着“冷”。入夜愈深,她似乎有了明显的“高原反应”。心疼小恩养,如果不是跟着妈妈,我想她必定不会来这高寒之地。可你这个妈妈,却偏爱“藏地”,亦成了一个遁入空门的居士。
你对藏传佛教的信仰推崇至极,你偏爱莲花,以至于刚刚我看到你的右臂上文着一朵佛莲;你喜爱茶、喜爱花、更喜爱“六根清净”,以至于要剃去长发,理去烦丝;你害怕人际交往、害怕媒体、以至于长期不愿接受采访,行走在自己内心的世界。而你更新在社交媒体上的摘句,也多是佛教箴言或是仁波切的顿悟。
有时候,你越想撇清关系的人,其实就是你所在乎的人。或许,你不是畏惧与人相交,而是畏惧了这世间的人。你对“洁净”的执着却无法抹去你“繁杂”的过去。你一定明白,感情通常都是被傲慢和自弃所损害掉的。而傲慢和自弃却是源于对感情的自卑,再无其他。
生命之所以可以博大而深邃,是得益于一生延续的自我修行。或许我们每个人都会有不堪直言的过往,但有时候,回归常人的生活,未必不能掩盖曾经的伤痕。而你总在不停地行走,拉长着回头看的距离。
如果可以,考虑一下放弃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主义,佛法渡人,只求一切简简单单就好。
恩养,需要一个孩童的眼光和世界。孩童的成长应该根据她的天性引导。
3
随着年岁的增长,很多教徒开始脱离“安妮教主”,但被你润泽过的年少,仍旧保留着一丝忧伤、迷茫、自卑的模样。她们会买你的每一本书,会关注你的每一条消息,会去看有关“安妮宝贝”的电影,但她们,却很难再追随教主的文字,领悟你如今的思想。
写完《莲花》后,你说你的风格开始转变。在文字里,你不再颓废、不再小资、不再以悲伤结尾。是啊,你结束了肤浅的文字,开始探寻心灵上的收获。
你说,“远走他乡、漂泊、旅行,经历种种变故,在实践中思考,在动荡中静思。开始书写思考和表达人生的价值观、生命意义等形而上的问题。”
可见,你也是随着自己的生命历程慢慢成熟起来的作者。每增长一段年岁,每经历一段路程,都是丰盈生命的一部分。
很可惜,看着你的书长大的人,都远离了年少,远离了校园,远离了那“向往着拥有炫目爱情模样的青春期”。渐渐地,大家并没有跟上你的步伐,没有人力财力去过你想要的生活,也就没有切身的经历去体味你笔下文字的灵魂。
当然,我知道,你并不在乎。爱你文字的人,跟听到“安妮宝贝”便嗤之以鼻的人,都只是“不管读者看不看得懂作者的作品,但读者一定看不懂作者”的人。
在深夜阅读你的文字,聆听那个叫安的女孩的自由与寂寞,心里还是会有淡淡的惆怅与温暖。想起当年看书的感觉,看着你笔下的主人公,感觉总有相似的习性,彼此并不陌生。相熟,但记不住他们的名字,又逐一相忘。
人终有成长,但本性难变。那个飞扬跋扈、棱角分明的青涩少年,也不过变成了今日的言行多加思辨,生活阶段也些许变化的青年,但还是自己。
4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奥修的《当鞋合脚时》。当初我看到这段文字时,猝不及防。
“你从来没有完全地笑,你从来没有完全地哭,你从来没有完全地怒,你从来没有完全地恨,你从来没有完全地爱,没有一件事是做得完全的。一切都没有完成,没有一件事是完全的。它缠绕着,于是你脑子里总也有那么多的事,那就是你为什么如此不自在,你永远不会有到了家里的感觉。”
有句话说,人前越恣意,人后越自闭。我们偶然会向陌生人讲了很多话,无意识地讲述或是急切的需要倾听的人。每个人都会给心系上一把锁,对外人是不会轻易打开的。可时常也例外。因为觉得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尽管他距离我的生活很遥远。
向窗外望去,天空渐渐有了繁星点点的模样,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恩养已经在你的怀里安然入睡,看来她已经在你的影响下,适应了高原上稀薄的空气。
天空是很大的。所以它什么都看得见。都说阳光之下,再无心事,可谁又看得见,原以为生活波澜不惊,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是千丈浪潮了。很想抓住天空中的一颗星星,然后扯出来一大串隐匿的东西。
好多个夜晚逗无法入睡了,失眠的时候会去思考接受捷径后的未来。而每次动摇后的前进,走得更为艰难也更郑重,人都想做不让自己后悔的事,可偏偏,只能尽最大努力让以后的后悔小一些。
其实,生活就是在不断出现又消失的人群中来回奔跑。话说在生活中展现出真正的优雅,不过是追求完美的心态,和接纳不完美的自己。
时间是那样的客观。
又是一年国庆日。祝祖国,繁荣昌盛。祝恩养小姑娘,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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