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

在我谋生的小县城，城内主干道的中心地段，一个单位院子的栅栏上，盛开着许多的蔷薇花朵。

每每从那儿经过，那似云的繁花总是跃入我的眼睛，继而跳进我的心里，使我不能自已地停下来。今日又从那里路过，看到这末春的蔷薇花墙下，立一妙龄女郎，终使我萌生，靠近这幅人花合一的画面的决心，我随之奔了过去。

这些粉红色的花朵，比平常人们握在手中的，浸泡着菊花枸杞的保温杯盖略小两圈。粉红的颜色，在我这里更愿意用家乡的土话，说它是水红。也就是把粉红，放入水中后，人们看到的颜色。“有钱难买水颜色”，一切的颜色若放置于水中，它就变成了另一种有生气，有灵性的色彩。比如眼前的蔷薇花，准确描述的话，它就是水红。当然，如果你猜不出来这种颜色，可以想象一个皮肤白皙的怀春女子，看到心上人，低头时脸颊泛起的红晕。

蔷薇花瓣的形状，似幼稚园里儿童画，那拙拙的心形。心尖儿朝向花心。上下一共有三层，最内一层，略小些、薄些，颜色稍微鲜艳些。下面两层渐次扩大了一圈，使得花朵有层叠之美。花瓣一共有十数片。每一片花瓣由边沿向内红色渐淡。有渐变的景象。从外向内，三分之一处泛出粉白。它在人的视线中，并不彰显颜色突兀的跳跃感，渐变的速度使人产生淡粉的错觉。像爱人的眼神，可容许，暗夜漫长的回味。每一层花瓣，都像闺蜜一样手拉着手，肩挨着肩。而三层看下来，又像身着粉衣的舞女们，围成三个圈跳着民族舞。而她们围着的正是心中的梦一一那金黄色的花蕊。数十个花蕊，抱着花柱。花柱儿稍稍粗壮，黄色。花蕊们伸着土黄色的脑袋，着嫩姜黄色的衣裳，于花心处呈点状放射。最外一圈长身子，大脑袋。往内逐渐变成短身子，小脑瓜。像是一朵小小的菊花。

在蝴蝶到来之前，蜜蜂们繁忙异常。勤劳的它们，一秒钟也不肯闲着。它们瞪大绿莹莹的眼睛，瞅准最大最香的一朵，就忙活开了。先洞察一下从哪个方位下脚，然后如直升机般，降落在花朵上。这时嗡嗡声停止了。它用两条长长的后腿，一左一右支撑在外圈的花瓣上。前面四条腿，埋于花蕊间，蹬着花心。先从尾部的反方向，用嘴上的刷子不停地在花蕊顶端，清扫着花蕊上的花粉。同时反复的点着头劳作。尖尖的尾尖，也随之呈“C”状线上下摇动。当刷子刷到一定程度，它就用最前面的两条腿搓一阵子。用绒毛，把花粉储到腹下。采完一个方位的花蜜，就飞起来，向另一个方位进军。

这些花儿从枝的顶端向外眺望，多是五六朵凑在一起。小的花蕾，像一颗成长到一半儿的青青的枣子，与之不同的是它的头顶有一个尖尖地挽起来的发髻。大的花蕾是深红色的，被外面绿色的花萼包裹着，像一个玫瑰色的梦。她沾着晨露，迎着阳光，把许多未说出口的话都含在娇羞里。微开的花儿懒懒的睁开睡眼，用摄人心魄的、绒布一样的红，直抵你的内心。而黄色的花蕊，也悉悉索索地试探着春风，花瓣也微微卷着。半开的花儿，如一位蒙着盖头的新娘。她轻轻地用手撩开头上的红纱，用顾盼生辉的眼睛，偷窥围观她的人群。而那粉黄色的花蕊，正是她那微微颤动的头饰。这些头饰是化了浓妆的精灵，绕着三千青丝歌唱。花瓣儿则表现出自然的弧度，醉着惊艳的目光。

全开的花朵，坦坦荡荡。她一扫身上成长的青涩。多日的风雨已使她见足了世面。对于这个世界，她已经能够应付自如。从初始的，看山是山，看云是云；再到疑惑中的，看山不是山，看云不是云；终于到了如今的看山是山，看云是云。此时山和云，已躲到她的身后。譬如绿叶已成了她的背景。这些背景在光度、热度、场景、行为、思想中，已炼得如火纯青。拿捏得恰到好处。由此，众星捧月般，烘托出了她灿烂的光辉。脱俗的身姿，虽不能呼风唤雨，而富足的内心，足以抵挡外界的风吹雨打。她以全力在盛开。她终于成为她自已。

叶在花儿的背后谦逊着。它用深绿色包围着花朵。用椭圆形的，四周有波浪线的衣衫，来做修饰。怎样才能使花儿更美更娇艳，这几个月来，它可没少费心思。今天花儿终于有了傲人的身材样貌，它却甘愿做花儿的陪衬。

顺着叶子往下看，是错综复杂的枝。蔷薇属于藤状植物，为了展示生命的美好，她把周身四遭所有的事物都缠了个遍。一棵千余朵花开的藤蔓，主干竟只有十数个。干以它的韧性，绕住铁栅栏，绕住砖头水泥做的墙壁。千回百转，终于出得墙头。像院子内有狂风向墙外吹般，枝叶的朝向一致向外。现在看来，向外伸展有一米多。可它还不满足。但外面是人行道，没有什么可依附了，于是变成了大型的弧度。弧度上繁花似锦，笑看人间。弧度下落红点点。旧的花瓣，水分已逝，默默的打着卷儿。新落的花瓣，把红色耐磨砖上洒遍心瓣。

  弧度，不止是弧度，还有更高远的枝，缠绕在了院内高高的梧桐树枝上；缠绕在了青青的个形叶子的翠竹上；缠绕在了人行道路上方的黑色电线上。花儿们在树上、竹上、电线上肆意地开放。树下，竹下，电线下，每天都有不同年龄阶段的女性朋友驻足，流连，拍照，唏嘘感叹。花瓣儿，识趣地落到她们的头发上，胸脯上，衣裙上。浓郁的花香洗去她们脸上的风霜。一位女子把几朵花摘下，揉搓在了她的身上。她这是要把花香带到她的生活里呀。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太太，被他的儿子用轮椅推到花下拍照。当手机举起来的时候，她的满脸皱纹，顿时笑成了花儿的模样。

我曾在往年的人间四月，于山东蓬莱和河南洛阳，分别欣赏过国色天香的牡丹。它的硕大的花朵尽显雍容华贵。它是我国的国花，绝世风华可由君想象。我是用花中皇后来形容它。

在盛夏的蝉鸣声中，我多次泛舟于中国荷花之乡，河南淮阳的龙湖。东湖的荷花亭亭玉立，宛若清凉的使者。我也曾在逝去的岁月中，拜访过苏州寒山寺，杭州灵隐寺及九江东林寺。寺内的荷花，伴着诵经之声，如绝尘仙子般空灵。

我还在高远的秋空下，游览过河南开封。那里的清明上河园内盛开的菊花，以宋朝的历史为落脚点，铺展开一幅古色古香的画卷。随着大型实景演出剧“东京梦华”，穿越时空，让人深悟繁华落尽的寂寞。而菊花不畏过去，不惧将来，兀自绽放于六朝古都的大地上，清逸的气质，犹如宋词中走下来的白衫女子。

去年的初春时节，我参观了河南许昌鄢陵的“五彩大地郁金香园”。鄢陵县是我国南花北移的过渡城市，那里的温度和湿度，适宜中国大部分的花木生长。园子里的郁金香，有一百多个品种，全部是由荷兰进口培育的。这异国的花儿在豫东安家落户，品相却与故土无异。它们一株株地连成一片花的海洋。各种不同的花色，纯度颇高。映着高大的风车和夸张的黄色木头鞋，使人仿佛置身于，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女郎身旁。

而今天我所观赏的蔷薇，则属于小家碧玉型的邻家女孩。她不卑不亢的气质，温丽清秀的体态，使人遐想之余，慰心朴力，俗世的幸福感盈盈然溢满心胸。生活虽归于平淡，而我们应具备有从平淡中，发现一些事物本初美的能力，以此继续我们未来平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