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当年那个给你打热水的男生吗?
朋友问我的时候,我心里一颤,说我有些忘了。然后,朋友就开始陷入了回忆,滔滔不绝地说起了高中时代,自己如何如何爱干净要天天洗头发,那个男生如何如何一下课就提着暖瓶飞奔热水房给自己打热水,一打就是三年……
看着朋友沉浸在回忆的幸福里,我就对自己说,看吧,还是撒谎了,我怎会不记得,可是那又如何,朋友还是嫁了别人,而我却再也找不到他,那些真的就成了美好的回忆。
我是记得的,而且很清楚,他有一对可爱的小酒窝,皮肤是小麦色,喜欢把手插在校服裤兜里,很聪明,不爱学习,痞气十足,却是很爱跑步,运动会上,如一只灵活健壮的小鹿。
中学在镇上,条件极差,学生宿舍是一排排的瓦屋,十几平米的小屋,住着十多个学生。冬天没有暖气,寒气从墙外四面八方侵蚀着,十几岁的孩子,都是哆哆嗦嗦地在被窝里打冷颤,打着打着,也就睡着了。那时候的我们,大部分都是瘦干瘦干的,手脚却都是胖嘟嘟的,但都是结着冻疮的那种胖。
热水成了寒冷冬天里唯一的慰藉,可偏偏学校锅炉房还供不上这么多学生用水。来自各路山沟的孩子们,抢热水成了一场硬仗,因为如果不抢,热水随时会没。却可怜了我这样瘦小矮弱的女孩子,面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只能干看着那些腾腾的热气消失殆尽,所以我们大部分女孩子两三天是喝不上热水的。
初三开始,调了班,有了新同桌,一个痞气的男生,调皮捣蛋是一流的,常常打扰我学习。那时候的我又丑又土,唯一的优点就是学习好,他常常说我是书呆子榆木脑袋之类,也常常拿虫子螃蟹吓唬我,心里很是讨厌。
寒冷的冬天,我的手被冻成了烂地瓜,一碰就生疼,流脓流血,所以我总是带着半截手套(只露手指头那种),时间一长,手套和手会黏在一起,摘手套是种受刑,因为会把皮肉扯下来,写字攥笔也成了煎熬,例假也常常因为冷而不正常。而我的同桌,大概是没有受过这样的罪,手脚从来不冻,也不用愁没有热水洗漱,因为他灵活又健壮的身驱总能抢到热水。
他依旧很能闹腾,终于有一天,跟我打闹的时候,他扯下了我的半截手套,一起扯下的还有我整个手背半烂状态的脓血皮肉,我的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因为太疼了。他被我的血肉模糊的手和我的眼泪吓坏了,不知所错,有同学提醒他,赶紧带我去医务室,他才慌过神来。
医生给我简单的消毒处理包扎,他一直在旁边提醒医生轻一点,不敢看我,活像犯了错的小孩子,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一改往日的混世魔王形象,我有些忍俊不禁,噗的笑了,他也笑了,眼神很温柔。
第二天,他破天慌地出席了早自习,塞给我一个热乎乎的杯子,让我抱着它背书。他也不再调皮捣蛋,竟开始学习,闲暇就趴在旁边看我,看的我半边脸,火辣辣地。看我脸红,就会很郑重地说,别多想啊,我可不喜欢你,我的菜是那盘,边说着,边把头指向班花。我才不会多想,我只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余光瞥了一眼班花,切,哪里漂亮。
从那开始,只要我提着暖瓶出现在锅炉房前,他总能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奇迹般地出现,然后以顺便为由,给我接上一瓶热水。刚开始我觉不好意思,可是看着那饿狼般地人墙,为了一瓢热饮,我也能厚着脸皮接受。而每一个早自习,他总能塞给我一个热水杯,然后他自己搓搓手,开始背书。他每给我接一瓶热水,一杯热水,我都会在笔记本上记下,那个冬天,他给我接了80暖瓶的热水,80杯热水,我的手脚渐渐好起来,而他的学习名次,整整进步了30名。
后来,我们并没有发生惊动天地的爱情。他因为家庭原因,离开了学校,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离开,我才知道,没人给我接热水了,没有他的冬天,是冷的。
很多年过去了,暖气,空调,甚至全球变暖,我不再冻手冻脚,却依旧记得那80瓶热水的温度。
朋友的一声叹息,把我拉回了现实,我们都找不回当年的那个的男生了。可是那颗热乎的心,那些水的温度,都在岁月的长河里,愈发温暖。
这里,我也轻轻地问一句,你还记得当年那个给你接热水的男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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