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星辰安眠,风静和鸣,时间仿佛是一场沉沦,柒月像一片羽毛般轻盈触地,意识将她重新拉回到沉重的身体里。
她从逼仄的车子里坐起来,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噜声,浅浅的天光投进车窗,哦!是爷爷养的那只白猫。它把圆润的身子盘成一个圆,脑袋从圆心里身出来,只留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盖在脸上。
它……不是死了么?
不对……自己好像也死了!
柒月摸着胸口被树桩穿心而过的地方,温热的皮肤,均匀的心跳,除了被血渍侵染的破损衣服,昨夜受伤的痕迹一点也留下。
柒月心头一震,那爷爷呢?那些坏人呢?她顾不得再想其他就急着去摸索车门,却猛然从车里一头哉倒下去。
“别急,你之前那血窟窿捅得实在是太大了,就算现在伤口勉强愈合,身体也没完全恢复,强行运动会晕倒的!”
“谁?谁在说话?”阴气森森的山间小道,天空只露出一丝鱼肚白,按照爷爷常讲的那些林间故事,这种时刻最容易见鬼了。
“别看了,不是鬼。”那只白猫打了个哈欠,迈着猫步跳下车:“恢复的还挺快,年轻就是好。”
“你……你怎么会说话?”
“不是我会说话,而是只有你能听到我的声音,也只有你才听得懂我说话!”白猫四下巡视了一圈,又纵身跳回车座上,居高临下看着柒月:“我就是你爷爷要保护的那块浮屠令,之前一直在沉睡中,他强行用了召唤术法,我才得以醒过来救下你。”
柒月一夜之间经历数次的不可思议,对于猫会说人话这件事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甚至还有一丝丝小兴奋。
“爷爷把你……交给我的?”
“他把白猫尸体扔给你的时候,你没发现猫肚子下面有个东西吗?”
“没啊?”
白猫两只前爪合十:“谢天谢地,我居然没被这个二货给丢到半路上。”说一半它突然停下来:“不对,要不是我及时苏醒,你现在恐怕和你爷爷一样凶多吉少了。”
柒月再次从地上弹起来:“爷爷……爷爷怎么样了!”
(2)
幽暗的天空渐渐变灰变淡,自山巅升起的一丝鱼肚白慢慢晕开,隐约映出柒家小院模糊的轮廓来。
周子深从小院门后的草垛子里爬起来,虽然后脑勺被磕出一个血包,但及时的装晕好歹让他保住了小命。
微弱的天光之下,隐约能看到一片狼藉的院子,石阶土墙被摧毁,地皮翻开,两棵柳树被连根拔起,残枝断叶散落了一地,大嘴女和肌肉男被压在大树底下仍旧昏迷着,而柒无为则连人带轮椅倒在院子中间昏迷不醒,但尚留最后一丝气息。
周子深慌慌张张掏出手机,刚拨出120马上又被挂断,此时院中的三人两昏一伤,而他作为闯入者的同伙,要是柒无为被救之后报了案,他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只踌躇了片刻,他当机立断找来绳子将昏迷中的大嘴女和肌肉男五花大绑,又把奄奄一息的柒无为扶到轮椅上推到院子外面的村道边,企图等到天亮被村民发现。
做好这一切,天光还没有大亮,周围隐约一片灰色,勉强能看清脚下。周子深没敢用之前几人进村的车子,只能顺着记忆中柒月带他走过的小道,抄近路徒步下山。
柒月开着撞开花的甲壳虫和白猫一路风驰电掣赶回柒家,刚到小院门口,远远见柒无为坐着轮椅等在路边,正冲自己招手微笑,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爷爷你的伤哪儿去了?你……你……”
柒无为一把抓住柒月的手:“柒月,先别哭,听我说完正事,我们就去看医生好不好?”
“不,我不听,你骗我……”
白猫围着柒无为转了一圈,朝柒月摇摇尾巴:“就听你爷爷的吧,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柒无为和脚边的白猫对视一眼,先是惊异,看出端倪后便是满眼的欣慰:“老天开眼,让我有生之年能见神迹,我死而无憾了,只是今天我私心想救柒月,才不得已用了禁术……”
白猫跳上柒无为的腿,将一只前爪搭在他手上,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在柒无为的脑海中响起,仿佛还带了一股贪眠之后的慵懒鼻音:“无妨,承蒙柒家世代守护,现在我提前苏醒,身上的轩辕之力救不了重伤的柒月,我将原木之心种进她体内,以心养心。现在我就是一团没有形体的意识,只能借助猫的身体活动了。”
“轩辕老祖的大恩大德,下辈子我结草衔环报答您……”
见爷爷望着白猫老泪纵横,满眼感动,她们爷孙俩相依为命二十多年,柒月第一次见到爷爷如此激动,虽然一头雾水,但也知道此刻他们一定是在用某种特殊方式交流着。
白猫摇着尾巴瞄了两声,这回柒月也能听懂意思:“不知道是不是休眠了太久,我好像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比如……我到底是谁?或者说陷入沉睡的我,和现在醒来的我,到底哪个是我自己?”
“当年我父亲临终前将浮屠令托付给我,交代了柒家世代的守护大任后,只留下四句话要我传于后代守护人:‘我心是本心,善恶同根生,自食其因果,月是顾湘灵’,除了这个,并无他交代……”柒无为虽然极力伪装着,但还是显出了油尽灯枯的疲态:“所以关于望天树和浮屠令之间的秘密,只能您自己慢慢寻找了……”
柒月看着爷爷将咳出的一口血又生生咽了回去,她终于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我伤了內府,怕是好不了了,柒月,你知道吗?你爸妈还活着呀,他们只是在云州失踪了,你拿着这个……去……去云州铜罗巷找英婆婆,她会告诉你线索……”
柒无为从衣兜里摸索出一块月牙形状的白玉坠子:“找到你爸妈,你……替我给他们道个歉吧。”
“爷爷!我要带着你一起去找他们,去大城市享福,你还没吃过我做的辣子鸡呢!我还要带你去看电影,去看《鬼子来了》……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柒月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轮椅上的爷爷拦腰抱起来不顾一切地往车上挪:“我们开车往山外走,救护车很快就会接我们!呜呜……爷爷你再坚持一会儿……”
此时天已大亮,白猫化出的荧光染上一层淡橙色的朝霞,仿佛鲜血被泪水稀释过后的颜色。柒月只觉得爷爷突然变得轻盈起来,像气球一样飘浮在半空,最终落到一片柳条交织的软垫上。
“柒月,好好和你爷爷告个别,他已经回天乏术了……”
“你不是神仙吗!你不是能医死人肉白骨吗?为什么不能救爷爷,求求你快救救他啊!”
柒月扑到白猫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却被白猫轻盈一跳躲开了去:“对不起,我也无能为力。”
“月月……轩辕老祖提前现世只为救你一命,以后你要替爷爷继续守候他,答应我,”柒无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那枚月牙玉塞到柒月手里:“就算只剩下你一个人,也要好活下去呀……”
(3)
云莱山南,柒家村北有巨石名曰望山,柒月把爷爷葬在望山石下的卧龙湾里,这里是云莱山脉的门户,柒无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如今背靠着这片森林长眠地下。
北风呼呼刮过山岗,撩起柒月的长发,她站在坟前凝视着爷爷的遗像,白猫趴在高高的望山石上,眯着眼看她。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不知道……以前爷爷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现在他走了,我的家也没了。”
“自我介绍下,沉睡之前认识我的人都称我一声轩辕老祖,但我不喜欢这个土掉渣的名字,以后你叫我袁轩,或者小白都行。”白猫跳下巨石,迈着妖娆的猫步走到柒月身旁:“刚好,我也是无家之人,以后咱俩就相依为命了!”
“小白,我现在丢了工作,没钱给你买猫粮。”
“无妨,我尽快学会捕猎,保证自给自足。”
“小白,我要找那些坏人报仇,你跟着我会有危险。”
“刚好,我也要找他们,咱俩顺路。”
“小白,我要去云州找我爸妈,你跟着我会吃苦受累。”
“没事,我有金子,肯定不会让你风餐露宿。”
“小白,我还要去找柒汉青,这个人很危险的……”柒月一顿,瞬间两眼发光:“啥?金子?”
月黑风高,乌啼猿鸣,柒月左手抱只着猫,右手扛着把锹,悄无声息的潜入云沐村的村民家祠。很快在祠堂后院的一颗大树底下挖出个用油纸密封的陶瓷坛子。
掀开油纸一看,坛子里果真都是黄橙橙的大金条,柒月疑惑了:“传说中的精怪神仙都是世外高人,根本不在乎这些黄白俗物的,怎么就你是个藏金条的土财主?”
“传说中的精怪神仙还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呢,哪像我,为了救你把自己搞成了一只猫!”
“这么说,是因为你是草木成精,所以等级不够高咯?”
白猫竖起尾巴龇牙咧嘴:“老子不是精怪,老子只是被一种陨石能量改变了基因,成了这天上地下唯一一棵会说人话的树!”
“那不还是精怪嘛!”
“你才精怪!你们全家都是精怪!”
“呃呃……叫你外星人总可以吧?”
白猫忧愁望天:“在我沉睡以前,人类称我们这种异类为树灵。”
柒月举手反驳:“不对呀,你不是说自己是天上地下唯一的一棵树吗?怎么又成了你们……”
“人类确实只能一人一命,可树不同,同一个树根可以长出很多个树干,同一个树干可以有很多个枝叶,我们可以看做是单一的个体,也能是很多个生命体体共同构成。”
“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我刚刚萌生意识,能脱离本体借助部分树枝离开云莱的时候,曾在人类世界中游离过一段时间,学着人类的样子生活,感知着人类的喜怒哀乐。”
黑夜静谧,白猫的声音在冷风中突然变得苍老肃穆,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在喃喃自语。
“我在人类社会中扮演过各种角色,当过最底层的贱民,做过最富有的贵人,享尽人荣华富贵,也曾为五斗米折腰,我曾经自以为足够了解人类,但如今再回头看,我这棵树终究只是一棵树,再怎么学习也长不出人的一颗七窍玲珑心来。”
柒月听到这里,还是稀里糊涂:“那后来呢?是遇到了什么变故吗?”
“后来,我混迹在人类中时间久了,沾染了些软弱和慈悲,竟然自不量力地去学华佗扁鹊悬壶济世。我长于原始森林,本身就是入药的良才,从天而降的陨石能量更是充分增强了药性,所以云莱神树可医死人肉白骨并非传说。再后来,就有许许多多的人类为此闯入云莱大肆砍伐,几乎要将我整个本体屠戮殆尽。”
“所以从哪儿开始,我这棵生于云莱深处的神树望天,被砍去许许多多断枝残叶流落民间,有的被入药,有的被制成家具,有的被做成玩物,都因为其本身携带了外星能量,具有对物体特征的增强性,而人们把这种能量统称为轩辕树灵。”
“喔!我明白了……”柒月撑着下巴道:“就是说用你的木材制成的东西都具有灵力,比如传说中取之不竭的聚宝盆,比如能让植物快速生长的再生瓶,能增强欲念的销魂枕!”
“会举一反三了。不错!”
“小时候爷爷把这些当睡前故事讲给我听过,那时候以为爷爷比安徒生还厉害,差点就受了熏陶去当作家了。”
白猫摇摇尾巴:“安徒生是谁?”
“额……一个写鬼故事骗小孩儿的白胡子老爷爷。”
“鬼故事?蒲松龄吗?还是纪晓岚?”
柒月来了兴趣:“你还知道纪晓岚?也就是说清朝年代你还在,那你到底是什么时代睡过去的?”
“我不记得了……”白猫摇摇头一脸茫然:“醒来的这几天我脑子里常常闪过一些记忆碎片,那个年代……好像有很多人上街游行,天天有军队在打仗,到处都是扛着枪的士兵,有许多奇形怪状的铁盒子在地上爬行,但又不像你开的这种车子……”
“那……你是因为什么睡过去的呢?”
“不知道,我只记得有很多很多人闯进了云莱森林,以前的人不过取走我一些枝叶,而他们用了很多奇怪的工具,似乎连我的根都拔起来了……”百猫说着说着,幽绿的瞳孔突然缩小:“不对……我怎么可能是陷入沉睡呢,我明明是死了呀……”
白猫趴在地上喵喵地叫着,它仿佛陷入了极度的痛苦回忆中,整个身子不住地颤栗起来。
“小白!小白你咋了?别吓我呀!”柒月扔掉坛子跑过去把白猫抱进怀里一阵揉搓。“喂喂!你是神仙你不能死啊!”白猫还是昏昏沉沉,急得她用手去戳它的肚皮。
“谁?谁在哪里?”
柒月心下着急,丝毫没注意祠堂外有个人拿着手电筒照过来,只见一个长发披肩的白衣女人蹲在地上叨咕叨咕,一把铁锹躺在新挖的土坑边,旁边放着个黑不溜秋的圆东西。此刻暗夜如墨,夜莺哀鸣,在这供奉先人的祠堂中,眼前的画面相当诡异。
“鬼!鬼啊!”来人一声惨叫,丢下手电连跪带爬跑出去了。
“鬼?哪儿来的鬼?”柒月站起来四下扫视一圈,那人的声音在这古老的四合院子里回荡,惊起垂柳上一只夜莺也扑腾扑腾飞了起来,柒月一想到这屋里摆满了灵位,只觉得一股寒意窜上背心,她背着坛子抱上猫,连铁锹也没拿就一溜烟跟着那人跑了出去。
(4)
云州市,龙腾贸易公司对面。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柒月窝在角落沙发里,点了杯久违的卡布奇洛,浓郁的香气唤醒了她满肚子蠢蠢欲动的馋虫。
这是前公司楼下的一家本土品牌的咖啡店,虽然不像某星某巴那种洋品牌有名,但品质绝对上佳。
“怎么还没来?莫不是你人走茶凉,人家放你鸽子了吧?”
柒月一巴掌拍在猫包上:“瞎说,杨岁岁可是我在公司里最好的朋友,她和我约好了就一定会来接我的。”
“不过就是去前单位办个离职手续而已,你又不是去砸场子,干嘛搞这么神秘!”
柒月提起这茬就气不打一处来:“还不都是因为你,上次在柒家祠堂我被人当鬼揍了,你看看我这脸……”她正摘掉墨镜露出乌青的左眼,余光却扫到从落地玻璃外露过的张小仙。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柒月慌得一批,忙撸起衣领遮住肿成猪头的大脸盘子,好在窗外人一路目不斜视地飞奔过去,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人拉着横幅举着小白旗追着她往公司方向去了。
“几天不见,张小仙都有粉丝团接送上下班了?不对,横幅上怎么还有杨岁岁的名字?”
猫包里的白猫抱着平板电脑翻了个身,懒洋洋道:“你见过粉丝横幅是黑白色儿的?”
柒月掏出手机又给杨岁岁打过去,和前几十通电话一样还是无人接听,从三天前她们约好今天九点在这间咖啡店碰头开始,奇了怪,这女人就再也没接过电话。
龙腾公司在星辉大厦21楼,这里是云州市除了东泽路之外的第二大商业经济圈,大厦楼下一天到晚人潮涌动,车水马龙,来往穿梭的上班族们似乎永远不知疲倦。
柒月跑到大厦楼下,跟着张小仙的一群人已经在门口摆好队形,除了拉横幅举白旗的,还有敲锣打鼓吹唢呐的,为首的是个高个子男人,柒月挤到前面一看。
这不是杨岁岁的老公陈松吗?他抱着杨岁岁的大头照哭得声泪俱下死去活来,而那黑底白字的巨型横幅上写着:“杀人凶手张小仙罪大恶极,龙腾公司袒护员工草菅人命!”
大厦几十个保安手拉手组成人墙挡住了作势往里冲的大部队,哀乐和哭声吸引了大波看热闹的行人。
柒月想去找陈松问个清楚,无奈根本挤不进去,她想着去找到个相熟的保安让条口子放她进去,却不想被一只大手揪住,连拉带拽被扯进大门:“你怎么在这里?”
“周子深?怎么又是你?”
“你……你怎么每次出来都带只猫啊!”周子深眼神扫到柒月提着的猫包,下意识后退两步捂住脸:“我就想跟你说说张小仙和杨岁岁的事情,真没有别的意思!”
柒月下意识想动手,但想想目前正事要紧,便收了意念转而跟着周子深往大楼深处躲了躲:“也对,凭你和张小仙的关系,这公司有什么秘密是你不知道的!”
原来,从上次柒月因为手撕周子深和张小仙事件,被迫裸辞之后,公司的营销部门就打算从内部再升一个经理,人选就在A组杨岁岁和B组张小仙之间选择。
因为柒月和杨岁岁一向要好,之前那事发生之后,张小仙恨屋及乌,一直和杨岁岁不对付,之后因为竞争关系两人之间更加剑拔弩张,在三天前下午的方案研讨会上,杨岁岁当着部门同事面痛斥张小仙利用非法手段抢夺客户,张小仙气得扬言要弄死对方。
三天前的下午……柒月回忆起来,那天她正在柒家村收拾爷爷留下的小院,确实收到过杨岁岁的微信,而且她发的还是聊天截屏,截屏中张小仙原话说:“柒月我都不看在眼里,何况你这个虾兵蟹将?想来跟我挣,老娘有的是办法搞死你!”
柒月追问:“那之后呢?”
“没想到第二天杨岁岁真没来上班,也没请假,公司打电话给家属,才知道头天晚上人一夜未归。她老公在晚上11点的时候收到一个微信短视频,视频里的杨岁岁被一群人架着喝酒,其中就有叫得最起劲的张小仙,背景像是在一间酒吧里。”
“陈松说当时他看到视频非常生气,一个已婚女人这么晚还在外面喝酒泡吧一点也不顾家,于是他索性关了手机睡觉不管不问,让杨岁岁长长记性,没想到人就这么消失了。”周子深怯怯望了一眼:“柒月,你是不是想帮忙找人,我可以帮忙的……”
柒月当天收到那张截图后,以为是杨岁岁跟她吐槽张小仙,毕竟这事他们以前经常干,所以当时你来我去聊了几句,然后约定好三天后在公司对面咖啡店碰头,其他并无异常。
现在看,杨岁岁的失踪确实古怪。柒月瞥了眼满脸期望的周子深,她知道她不是有心要害死爷爷,但这天底下的无心之过都能被原谅吗?不能原谅是真,但现在需要他帮忙也是真。
“柒月,我是真的想弥补你……”
柒月直接打断他的话:“那张小仙怎么说?”
“张小仙说当晚整个营销部都在陪客户喝酒,当然杨岁岁也在,她承认自己有意灌了对方的酒,之后她扶着喝醉的杨岁岁出去打车,对方不让她扶,她就看着杨岁岁出了酒吧后门就进去继续玩儿了,至于人最后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
“既然公司同事都在,张小仙为什么会主动送杨岁岁出去?她俩现在水火不容,张小仙明显在说谎。”
“张小仙的解释是其他人都喝醉了,那晚我去酒吧接她的时候,大家确实都喝晕了,还是我挨个送回家的……”
柒月诧异道:“奇了怪,你不是公司的甲方爸爸么?怎么会这么狗腿去给别人当司机?”
周子深竟然被问得不好意思起来:“上次被你闹了一场,现在大家都知道张小仙和我在一起,我一向觉得,当别人男朋友就要称职一点,那么晚了开车接一下她很正常。”
有的男人就是渣且不自知,深情的角色扮演久了连他们自己都騙了,柒月想起之前和周子深在一起时,他这个男朋友也做得无可挑剔,那时她以为这就是爱,现在想想……嗨,真是恶心给他母亲开门。
“他们在哪间酒吧你记得吧?我要去看看。”
柒月抱着猫包从楼梯间里钻出来,周子深跟出来自告奋勇:“我开车送你去吧,你带着宠物不好打车。”
“我晕车!”
“我记得你以前不晕车的啊,坐过山车都不晕!”
“我晕你!”
柒月到达周子深所说的“丹妮酒吧”时,已经要到中午时间,白天酒吧歇业还没开门。这条街是夜市街,白天冷冷清清,晚上人头攒动。
白猫从猫包里出来跳到柒月肩上,两人来到酒吧门口转了一圈儿,柒月的目光落到墙边的摄像头上。
周子深说过陈松报案后,警方曾经来调查过酒吧监控,基本和张小仙所说一致,最后杨岁岁一个人走出来,在路边站了会儿,随后走到碰壁酒吧旁露天烧烤下的雨棚下,等于走进了监控盲区,就再没出现过。这边路情复杂,警方还在紧急排查中。
“哎!要是能自己看看监控就好了。”
白猫蹲在她肩膀上抡了个白眼:“某人眼里只有金子,你要是能发现金子下面的秘密,别说看人监控了,看人内裤都没问题!”
“金子下面?难道那个陶瓷坛子里除了金子还有其他东西?”
“别问我!我不想跟财迷说话!”
“不说算了,我自己回去找!”柒月摊手耸肩:“不过某猫不是神通广大嘛!溜门撬锁应该不成问题吧?”
“老子的神通是用来做贼的?”
三分钟后,白猫蹲在监控下面的樟树枝丫上,满脸怨气地抓着根树枝屏气凝神着,柒月站在树下,明明闭着双眼,但一段画面却在她脑海里清晰的浮现出来。
画面中已然是后半夜,夜市街也渐渐人走店歇,只有几家生意更外好的露天烧烤和酒吧门前依然霓虹闪烁。
杨岁岁从闪着彩光的“丹妮酒吧”出来,张小仙尾随在门后看着人走出酒吧,一边拿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之后杨岁岁走到这棵樟树下,也许是喝多了想吹会儿冷风,也许只是想打一辆出租车,反正她停留了约一分钟时间,一辆白色比亚迪缓缓开进隔壁露天烧烤的雨棚下,这里是监控盲区,拍不到车子。
然后那白色车子的驾驶室里摇下车窗,一个男人探出头朝杨岁岁挥挥手,杨岁岁在樟树下看了看车子方向,质疑着要不要过去,那男人打开门拿出个包裹在手里晃了晃,杨岁岁这才走向车子,开门坐上副驾驶,车子后退拐进烧烤店旁边的小道里走了。
“吴徳!”柒月激动地朝树上大喊:“我们公司分管业务的总经理,杨岁岁和张小仙的上司!”
吴德年遇四十,尖嘴猴腮的脸,却有个摇摇欲坠的啤酒肚,个子不高,鼻孔挺高,是公司最早的一批元老级员工,靠着和老板的私交爬上总经理位置,典型的普信男,又极爱对公司女同事伸出咸猪手,柒月当初在他面前露了手柒家拳,他才收了坏心思。
杨岁岁怎么会上他的车?而且是在深夜醉酒的状态,他似乎是掐好时间来的,还刻意避开摄像头。
看张小仙躲在门打电话的鬼祟样,这事和她脱不了关系,柒月抱着白猫一阵摇晃:“小白,你能再帮我看看那车子去哪儿了吗?”
“大姐,我又不是千里眼。”
柒月指了指摄像头:“那这个是怎么看到的?”
“我是一棵树,所有的能力仅限于控制植物,有些植物在一个特定环境里是有记忆的,我刚刚只是探听了这棵樟树的记忆,在它的感知范围内只能看到这些,其他我没办法做到。”
“连你都办不到,那岁岁就麻烦了,我无凭无据,既不能去找吴德,也不能去找警方。”
“其实你可以做到的,相比植物来说,人的潜力和能量是无限值的,你别光顾着数金子,好好读书才要紧!”
柒月一头雾水:“读书?我这把年纪读什么书能抢救一下?”
白猫无语望天,迈着妖娆的猫步上前跑了,可只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不对,我好像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
柒月也停下脚细闻,30秒后,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开叫:“你说的是……炸串儿,烤鱼的味道吗?”
“你狸窝远点儿,不然会影响智商。”白猫弹弹后腿一步跳回猫包里:“目前的线索只有吴德一个人,你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能在不需要警方的帮助下让吴德说实话吧。”
(5)
这是柒月离职之后第一次回到前公司,虽然临近下班,同事们依然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上午被陈松一伙人围堵之后,虽然有警察来疏散了人群,但公司里现在人人自危,气氛尤其低压。
张小仙人不在公司,应该是被请回家避风头了,柒月在人事部办好手续,拐到吴德的办公室,他正坐在办公室后面背对着门口打电话,声音很小,隔着玻璃门听不到声音。
刚好门口的壁柜上放着一盆绿萝,白猫轻轻摇了摇尾巴,一株绿萝藤蔓悄悄伸展出去,从门缝里爬进去钻到室内的办公桌下面,柒月的脑海里立刻想起了通话声。
“你急什么?一口咬定不知道就行了,反正警方也没有实际证据,而且根本没有视频拍到她是上了我的车。”
“好好好,你放心,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这事过去之后,你就是经理,工资多少随便开,我私人补给你!”
“那种味道越来越浓烈了!”
白猫瞪起眼睛,绿萝藤蔓从吴德脚下爬到了办公桌上,在他的电脑显示屏旁边放着一个黑色的方形盒子,盒子上插进一面黑旗,那奇特的香味就是那面旗子上散发出来的。
绿萝翘起一个藤蔓尖尖指了指那盒子,白猫随之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目前我在手机里还没见过。”
柒月摇摇头。
绿萝藤又伸出一个更小的尖尖伸到盒子里面探了探,白猫的声音都有了几分厉色:“是识途花粉!”
柒月陡然想起在柒家村爷爷的幻境里,那个叫秦渊的男人为了防止她逃跑,在她身上就种过这东西:“我知道这玩意儿和追踪器一样,只要种在人身上,能随时找到行踪,”
“识途花是一种很特殊的植物,花粉可作追踪媒介用,但是大剂量的花汁可作诱迷香,这种东西只要沾染一点,在一定范围内,下药人可以将被害人引诱到任何指定的地方。”
“那这么说,当晚杨岁岁之所以会主动坐上吴德的车,就是这东西引诱她的?”
“八成错不了!”
“呸,这吴德真是个无德!”咒骂的声音高了些许,门里面的人发现动静突然转过身来。
白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召回绿萝藤蔓,柒月已经踢开大门闯了进去:“吴徳!你把杨岁岁藏哪儿去了?赶快给我交出来!”
柒月的气场只震慑住了吴德几秒钟,待他反应过来,立即跳起来叫嚣:“你胡说什么?杨岁岁失踪跟我有什么关系?柒月,你离职手续都办了,别想用泼脏水我这儿讹钱!”
他故意把声音抬得很高,一廊之隔的办公区大厅里已经有好事的吃瓜群众在驻足细听。
经过几秒的缓冲,柒月也快速冷静下来,她索性往门口一站,当着众人的面大声道:“你说的对,既然我都离职了,当然是想揭谁的老底就揭谁的老底,想出谁的丑就出谁的丑了?你以你平时那点腌臜行为谁不知道?就只有张小仙不嫌脏把你当个宝!”
吴德抖着嘴唇抓起电话:“喂?楼下保安吗?我这儿有个疯子闹事,你们上来从处理下!”
“你昨天带走杨岁岁的那辆车是辆拍照为Y3580的白色比亚迪吧?当时你穿的是一件墨绿色夹克衫,戴着黑色鸭舌帽,用你桌上这个黑匣子引诱着杨岁岁自己走到监控盲区上了你的车。”柒月瞥了吴德左手一眼:“对,那天你也戴了这块绿水鬼呢!”
“你闭嘴……你胡说些什么!”吴德顿时慌了神色,赶忙掐断电话来动手拉扯柒月,却被一根不知哪里钻出来的藤蔓捆住了手脚,腿迈得太快,身体重心稳一头栽在门口。
柒月见好就收的带上房门,吴德趴在地上的狼狈样子被隔绝在屋内:“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清楚这些的,很简单啊,杨岁岁上你车的情形刚好被有心人拍下,这段视频已经在我手里了,只要我把它交给警方,还有那个黑匣子,你诱拐女职员的罪名就坐实了。”
“你到底想怎样?”
“你到底把杨岁岁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儿?”
吴德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躺在地上不挣扎了,垂头丧气地哭诉道:“鱼没吃到反惹一身骚,我也是冤枉啊。”
那天因为白天里张小仙和杨岁岁正面发生口角,张小仙想要报复对方,找到吴德做交易,吴德早就想占杨岁岁便宜,可杨岁岁不从,于是张小仙就计划当晚把杨岁岁灌醉,利用识途花汁引诱她自己上车,迷奸之后反咬对方色诱上司。
只是这计划的前半部分十分顺利的完成了,吴德美滋滋载着人去早开好的宾馆,没想到车子经过铜罗巷口时,路上起了浓雾,大雾罩住了车灯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
他正想下车看看是什么情况,突然闻到一股非常浓郁的香气,然后觉得眼皮沉沉的想睡觉,没想到就真睡过去了,早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把车停在离铜罗巷几公里远的高架桥上。
“妈的!因为违章停车,我被罚了几百块呢!”
柒月替吴德解掉手脚上的绿萝藤,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所以早上醒来杨岁岁就不见了?”
“所以我白忙活了一场呗!”
面对渣男柒月毫不手软,吴德刚站起来,她瞄准一脚踢向他的裤裆,对方被直接干翻在沙发上:“说说吧!张小仙帮你搞定杨岁岁,你们到底谈了什么条件?”
“她帮我睡到了杨岁岁,我……我就升她做部门经理!姑奶奶饶命啊,疼死我了!”
柒月放开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拿在对方面前晃了晃:“很好,这下有东西交给警方了。”
秋风瑟瑟,寒夜微凉。
但晚上的铜罗巷依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这里不同于东泽路、星辉街那种新型商业中心的摩登现代,这里是旧城区,多是云州本地传统老店的聚集地,热闹喧嚣中多了一份烟火气。
柒月抱着白猫站在路口,像个傻子似的揪着一棵小桂树苗喃喃自语:“都半个小时了,你到底感受到什么没?”
“气息太弱了,人家还是个孩子嘛……”
“好累,想念我的大床。”
柒月打着哈欠继续等着白猫和小树苗交流,眼神瞥到巷口内一家小店门头上写着“英婆婆成衣定制”的字样,她想起爷爷临终前的嘱托,这位英婆婆是找到父母的关键线索,只不过现在杨岁岁的事情比较紧急,她自己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再说。
“柒月,我找到了……”白猫一爪子挠在柒月胳膊上,一段意识陡然闯入她脑海中。
夜半三更,月落乌鸣。
铜锣巷口几粒昏黄的灯光下,一团褐灰色的浓雾飘至街前,将那辆刚好路径此地的白色比亚迪包裹其中,车子被雾墙堵住去路,越走越慢,最终在第三个路口停下来。
杨岁岁很快从副驾驶那边开门下车,迅速横穿马路到街边,上了一辆早已等候的黑色轿车一溜烟走了。画面里她步伐灵动,动作迅速,一点也不像是醉酒的样子。
而被浓雾包裹着的白色比亚迪想是被什么牵引着,继续向前缓缓行驶,一直消失在去往高架桥的方向。
柒月突然睁开眼睛,捂住猛跳的心口:“杨岁岁是自己下车跑掉的,看来吴德没有撒谎。”
白猫点点头,“这下我们能回家睡觉了吧?”
“可是杨岁岁去哪儿了呢?她为什么要假装失踪?甚至连她老公都瞒着,想不通……”
“想不通正常,这就是你们人类的复杂的地方。”白猫甩甩尾巴,毫不客气地跳上柒月肩头:“我睡会儿先,到楼下了咱先吃碗牛杂面再回家,顺便带一份儿螺蛳粉当宵夜!”
柒月几乎要把白眼伦到对方脸上:“你能不能顾及下作为一只猫的高冷形象?”
“形象是什么?比螺蛳粉好吃吗?”
“……”
(6)
“柒月,救救我……”
一声凄厉的哭声把她从睡眠中扯醒,柒月猛然睁开眼睛,原来是做梦,她摸出手机按亮屏幕,凌晨4点44分,真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太诡异了,那哭声真实又缥缈,仿佛就在耳边。
“柒月!”
一个黑色的人影渐渐从床边的窗户上渐渐显现,大波浪长发,淡黄色紧身裙,就是那晚画面里的杨岁岁。
“杨……岁岁?岁岁!”柒月惊喜的叫出来:“你怎么大半夜的跑来找我?你干嘛玩儿失踪啊!”
杨岁岁没答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柒月慢慢向床边移动,靠近,突然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阴笑,毫无征兆的从身后扯出一个枕头按在柒月脸上死命压下去。
柒月被按在床上拼命挣扎,可杨岁岁的力道实在太大了,枕头压着她的口鼻一丝不透,周围一片漆黑,一片混沌,她没有力气叫喊了,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就在柒月感觉胸膛快要憋炸的时候,恍惚中听到一声熟悉的猫叫,突然脸上一松,仿佛千斤重的石头瞬即被击碎,空气重新灌入口鼻,她直挺挺瘫在床上大口喘气。
白猫跳上床问:“喂!你怎么了?”
“我看见杨岁岁了,她拿着枕头想要捂死我!”
“我进来就看见你躺在床上手舞足蹈,没见别人啊?你不会做噩梦了吧?”
“做噩梦?”柒月打开手机一看,时间是清晨6点3分,不是刚刚看到的4点44分。可是刚刚的窒息感太真实了,胸腔到现在都闷闷的,难道是杨岁岁出了意外……一人一猫正茫然地四目相对,忽然一阵剧烈的手机铃声想起来,来电显示居然是陈松。
电话接起,话筒那边喂了一声,一阵无声的沉默之后,陈松那疲惫的声音才响起来:“柒月,听说是你查出的张小仙和吴德的事情,所以能不能麻烦你来我家一趟。”
陈松和杨岁岁的家离铜罗巷不远,开车十五分钟就能到,不过柒月又拖着白猫去4S店取车花了不少时间,抵达陈家时已经快早上9点了,但开门的陈设却还穿着睡衣。
这里是陈松和杨岁岁结婚后置办的婚房,房子是140平的大三室,陈松小两口还没要孩子,两人和陈母一起居住。柒月带着白猫刚在沙发上落座,才发现屋内还有客人。
陈松走到那名带着金色框眼镜,梳着背头的年轻男人面前介绍道:“这位是我请的律师柳青竹,以后他帮我全权负责状告龙腾商贸的案子,我现在顾不了这头,主要我现在得照顾妈妈住院。这位是岁岁的同事柒月,多亏她查出了吴德和张小仙的事……”
陈松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柒月连忙接话道:“这没什么?只是现在警方依然没什么进展吗?这都过去四天了。”
“柒小姐,多谢你帮忙提供了这么重要的证据。”柳青竹上前和其月握手:“但是吴德供述当晚的事情实在是太离谱了,沿路监控和车载仪也只拍到一片大雾,至于杨岁岁小姐到底是什么时候从车上不见的,警方到现在也没任何头绪。”
因为有源木之心的牵连,对方一握上柒月的手,白猫瞬间察觉不对,好强烈的树灵气息。
白猫自沉睡中醒来,跟着柒月从云莱森林一路来到云州,还是第一次嗅到本体的熟悉气泽,这说明柳青竹间接、或者直接与某一个异变的轩辕木有关,而他和杨岁岁的失踪有关系吗?
柒月瞥了眼柳青竹,转头问陈松:“杨岁岁失踪这么多天了怎么你才警觉起来?除了吴德和张小仙,她还有其他社会关系吗?或者直接点说,她有没有其他仇人?”
陈松的眼神略有闪动:“没有,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能和谁结下绑架撕票的大仇呢。”
“目前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起码有一半的几率人还活着,配合警方继续找人才是最重要的。”
“这也是今天请柒小姐来的原因,之前你能查到连警方都查不到的线索,真得是很让人佩服。”柳青竹走到陈松的身边坐下:“虽然很唐突,但我们知道杨岁岁女士一直把你当做她唯一的朋友,陈先生想拜托你继续帮忙调查,肯定会效率高些。”
原来是找她当免费侦探了,因了昨天那个梦,就算陈松不说,她也会继续寻找杨岁岁的,可听到柳青竹的请求,她不但没感到诚意,甚至还有些奇怪的感觉。
一直趴在沙发上小憩的白猫此时不经意间喵了一声,柒月秒懂,起身对陈松道:“陈哥,我借用下洗手间。”
这套大三居的公共洗手间在小客卧旁边,主卧和次卧在对面,密集的布局刚好利于行动,趁着白猫打掩护进入洗手间开灯关门,柒月迅速窜入各个房间简单查看了一遍。
从陈家告辞出来,柒月就近找了个咖啡店坐着,等待柳青竹从陈家出来。白猫继续趴在人她腿上睡觉,边睡边嫌弃的挪动尾巴:“本来我以为跟着你来云州可以吃香喝辣的,谁想到天天的不是溜门撬锁就是监视跟踪,连个囫囵觉都睡不了。”
“你都睡几百年了还没睡够?”
“大姐,你强迫我一只昼伏夜出的猫跟你作息同步,没人性?”
“你说,都九点了陈松怎么还穿着睡衣见客?还有,杨岁岁才失踪四天,她的私人用品怎么全被挪到了客卧里?还有卫生间的洗漱用品,杨岁岁平时那么爱漂亮,怎么都是男士化妆品?陈松也奇怪,老婆都失踪了,他往床上撒香水干嘛!”
“来了,陈青竹来了!”
柒月刚忙结账从咖啡店出来,见对方开一辆黑色奔驰往铜罗巷方向去了,她忙打了个车跟上。
铜罗巷在外面看只是个深而长的宅子,但里面却内有乾坤,像个到放的葫芦,柒月跟着柳青竹,先是坐车,再是步行,最后窜入七拐八弯的筒子楼里又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一个极其隐蔽的死胡同里,眨眼不见了。柒月趴到一堵墙上胡乱摸索。
“怎么人不见了?难道他会穿墙术?”
白猫跑到胡同边用爪子扯起一株野草,贴着墙面按下去,那坚硬的水泥墙竟像泡沫一样被深深插进里面,白猫揪着草苗像扭门把手的轻轻一扭,墙面缓缓分开一条缝隙。
墙里面的别有洞天看的柒月要惊掉下巴,房间虽然不大,但装修的精致温馨,浅橙色的墙面,原木家具和沙发,还有带着纱幔的圆形大床和爬满绿藤的落地宽大阳台。
铺着白色床单的大圆床上,侧身躺在一个女人,黄色的紧身裙勾勒出她迷人的曲线,大波浪卷发随意铺散在床上,她背身躺着,看不清楚脸,但柒月知道她就是杨岁岁。
柳青竹裸着上身从洗手间出来,他结识均匀的肌肉在昏黄的灯光将呈现出小麦的色泽。他爬上床,侧身淌下来,将头埋进女人的胸膛里,双手抚摸着那玲珑的身躯。
“放我回去好不好……青竹,好不好……”女人的声音酥魅入骨,带着似呻似吟的软糯尾音,明明是求饶,听着更像是勾引:“再这样下去我会死在你身上的……”
“你看你……动情的模样就是惹人怜爱,难怪松哥就是舍不得。”柳青竹吻上对方的脖子,手从女人的领口里钻进去,房间里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暧昧声,柒月下意识别过眼去。
“你看,柳青竹身上好浓烈的树灵气息。”
“不好,原来他是在吸收杨岁岁身上的精气,这样下去她会被吸干的。”
“你老躲着干嘛!”白猫回头没见人,柒月红着脸一脚踢开房门:“柳青竹,你住手……呸!你住嘴!”
床上的男人翻身下去迅速裹好衣服,但杨岁岁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人事不省,口中不断呢喃着。
“岁岁……”柒月抱着喊了两声,抬头恶狠狠盯向柳青竹:“你到底把她怎么着了?”
“能进到我这里来,说明你真不是普通人,当初你查到了吴德身上我就觉得不对劲。”
“少废话!”柒月一个旋转跳跃,飞身扑向柳青竹,谁知道对方反应极快,即刻瞬移到攻击者背后。
柒月急了,又转身纵跃而起,可是速度远不及对方,始终落空一步,柳青竹此刻也发现了柒月就是个肉体凡胎,几招下来并无特别,正要主动进攻时耳边却恍惚响起一声猫叫。柳青竹没看清攻击者是谁,更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而来,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仿佛被有什么东西在胸口剧烈焚烧,他倒在地上吐出一口绿色的血,此刻柒月眼前的环境突然变了,哪里有什么装修精致的房间,只是一个布满了蜘蛛丝的废弃仓库。
而杨岁岁躺在一张破席子上面,后颈下枕着一枚小巧玲珑的木枕,木枕呈红褐色,周身雕刻着柒红暗纹,那造型和色泽一看就是古旧的老玩意儿,白猫一眼看过去,那上面隐约有一缕一缕的黑色烟窜出来,缭绕在杨岁岁周身蠢蠢欲动。
“原来是这个东西作祟!”白猫跳到杨岁岁身上,朝她脸上吐出一口白气,那黑雾顿时消散,魅术被泼。被吸取了精气的头疼后遗症让杨岁岁清醒过来,蜷缩在地上呜咽打滚。
柳捂着胸口瞪向白猫:“你……你是谁?”
“按照辈分算,你该叫我一声二大爷!”
柒月有点奇怪:“按照遗落在世的轩辕木都是你这棵树的一部分算,他该叫你声爸爸,你怎么自己爬辈儿呢!”
“因为这个木枕是用轩辕木培育长出的二代植物,属于衍生品,所以灵力不高,但使点障眼法还是可以的。”
“原来你根本不是为了帮我!”杨岁岁掏出一个男士戒指扔到柳青竹面前:“你接近我的目的从来都是陈松对不对?”
柒月瞥了眼戒指,忽然想起来早上见到陈松时他手上戴的那枚一模一样。她转头看看杨岁岁,对方忽然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柒月,我选男人的眼光怎么那么差呀!”
杨岁岁24岁嫁给老公陈松,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谁都羡慕她嫁了个有钱有颜的老公,但婚后才发现陈松似乎对女人不感兴趣,也不爱和自己亲近,刚开始杨岁岁只当他是性格太冷淡,时间一长她才发现对方居然喜欢男性,自己莫名其妙被当了同妻。
可是外人眼中艳羡的幸福表象让她舍不得离婚,而且陈松也答应她只要不离婚,在外面怎么玩儿都行,他可以做到不管不问,于是杨岁岁结识了年轻帅气的律师柳青竹。
刚开始两人好的蜜里调油,很快发展成情人关系。就在公司同事张小仙公然和杨岁岁发生矛盾的当天,杨岁岁被柳青竹撺掇着实施了一个大胆新奇的计划,晚上聚餐时她假装被张小仙灌醉,让吴德迷晕上了车,而后在柳青竹的帮助下从铜罗巷逃走,用了一招欲擒故纵和金蝉脱壳,让张小仙和吴德成了绑架她的嫌疑犯,既惩罚了张小仙,又能有机会和小情人来一次刺激的蜜月旅行。
但让杨岁岁想不到的是,原来柳青竹也是同性恋,而且喜欢她老公陈松,两人维持了情人关系很多年,他想让陈松离婚,光明正大和自己在一起,可陈松把不愿离婚的责任推到杨岁岁身上,一边推诿着柳青竹,一边想妻子帮他维持家庭表象。
柳青竹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挪步到杨岁岁面前:“我为了他,不惜用我自己的血召唤枕妖,这东西一旦苏醒就要不停的吸收精气,现在我已经成了个半人半妖的怪物,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陈松他……他原来一直想摆脱的人是我。”
“你现在彻底成了它的奴隶,一辈子为其续吸精气,当初给你木枕的人没有告诉你吗?”
柳青竹摇摇头。
“所以……”
“所以这个枕头是陈松给我的,开始只是助兴,因为这东西有让人在欲罢不能的魔力,甚至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他和它一步步让我沦陷,直到我彻底离不开他们,我才有了想要除掉杨岁岁的想法,谁知道我自己竟也是一只猎物。”
“难怪……难怪陈松上个月突然提高了我们一家人的意外保险,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杨岁岁的怒气值已然爆表,腾得跳起来揪起柳青竹:“走,咱去找陈松算账!”
杨岁岁虽然虚弱得双脚发飘,但此刻直冲脑门的一股愤怒支撑着她像个女战士一样杀了出去。
漆月不放心的要跟上去,却被白猫拦住,“这是人家的家事,你跟着去不合适,干脆报警吧!”
“可是柳青竹他根本不是普通人啊……”
白猫瞥了眼地上静静躺着的那枚销魂枕,叹了口气道:“放心吧,这东西在我们手上,他会安分守己的,咱先回家补觉,等着他处理好事情,会来找我们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