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五言诗之起源,说法颇为纷纭,然求其可信,则最早的一首完整的五言诗,自当推东汉班固之《咏史诗》为代表。至于世传西汉之世的枚乘之古诗,及苏李《赠别》、班姬《团扇》诸作,则自魏晋以来已多疑之者。挚虞《文章流别论》云:“李陵众作,总杂不类,元是假托,非尽陵作。”刘勰《文心雕龙.明诗》篇云:”李陵班婕妤见疑后代。“钟嵘《诗品》之评古诗亦云:”虽多哀怨,颇 为总杂,旧疑是建安中曹王所制。“我们试将这些诗歌与班固的”质木无文“的《咏史诗》(语见《诗经.序》)相较,就知道这些“婉转附物怊怅切情”的五言诗(《文心雕龙.明诗》篇评古诗),完成于班氏以前是极不可能的一件事。
西汉当仅为五言诗之酝酿时期,至东汉而五言之体式始具,其后作者渐多,建安之世乃“彬彬称盛大备于时”(《诗经.序》)。一时曹公父子风起于上,邺中诸子云从于下,“聘节纵辔”“望路争驱”,于是五言诗不但在形式上达到了完全成熟的境界,内容上亦因作家之辈出,而有了多方面的拓展和尝试,这种成熟和拓展,奠定了五言诗体难以动摇的地位。于是五言遂取代了《诗经》与《楚辞》的两种形式,而成为我国诗人沿用千余年之久的一种正统诗体。
在这种演变之间有一件颇可注意的事,即是以音节句法论,四言及骚体多与散文有相通之处(骚体去”兮“字则句法颇近于文,四言体两字一顿亦与散文之四字句顿挫相同),而五言诗之句法及音节则与散文迥异,散文之五字名,其句法多为上三下二,五言诗之句法则多为上二下三,是五言诗之成立,实为诗与文分途划境之始。
——《迦陵谈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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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是汉献帝的年号,他可以说是东汉最后一个皇帝,他在位的时候其实是徒具虚名。政权握在曹氏手中。建安时期是我国文学思想发展史上一个大转变时期。 这个时期以曹氏三父子和”建安七子“为代表,具有鲜明的时代性和个性特征。艺术风格雄健深沉、慷慨悲凉,文学史上称之为”建安风骨“。
这个时期比较有成就的还有蔡文姬。她的现存诗仅三篇,五言《悲愤诗》、骚体《悲愤诗》和《胡笳十八拍》。《悲愤诗》是我国诗史上文人创作的第一首自传体的五言长篇叙事诗。
建安七子: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
《却东西门行》
曹操【东汉】
鸿雁出塞北,乃在无人乡。举翅万馀里,行止自成行。
冬节食南稻,春日复北翔。田中有转蓬,随风远飘扬。
长与故根绝,万岁不相当。奈何此征夫,安得驱四方!
戎马不解鞍,铠甲不离傍。冉冉老将至,何时反故乡!
神龙藏深泉,猛兽步高冈。狐死归首丘,故乡安可忘!
《燕歌行》其一
曹丕【魏晋】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
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七哀诗》
曹植【魏晋】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白马篇》
曹植【魏晋】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悲愤诗》
蔡文姬【东汉】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良。
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强。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
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
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
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
还顾邈冥冥,肝脾为烂腐。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
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失意几微间,辄言弊降虏。
要当以亭刃,我曹不活汝。岂敢惜性命,不堪其詈骂。
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
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
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
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
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
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
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
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
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
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
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
马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观者皆嘘唏,行路亦呜咽。
去去割情恋,遄征日遐迈。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
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
城廓为山林,庭宇生荆艾。白骨不知谁,纵横莫覆盖。
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茕茕对孤景,怛咤糜肝肺。
登高远眺望,魂神忽飞逝。奄若寿命尽,旁人相宽大。
为复强视息,虽生何聊赖。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励。
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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