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凉

我唤阿凉，乃为一楼兰女子，性子常是那般欢喜，虽家财无万贯，倒也有牛羊各四匹，逍遥自在。虽说我无父无母，倒也无妨，不就损失几匹牛羊吗？不要也罢。虽说年已十五，便应当嫁娶，不过，我倒喜欢一人，逍遥快活。

阿察是我在大漠里认识的，他是我第一个汉话讲的如此好的朋友。由于我先前大概不在楼兰生活吧，不懂楼兰语，导致楼兰的朋友都以为我是哑巴，虽原先有些不习惯，后来倒是无妨。阿察虽长得俊美，倒是一骑马射箭的好手，比楼兰那些长相粗狂的男子好多了。

阿察会说汉话，我也会。他会写汉字，我也会。他问我楼兰话，我倒不会了。阿察说我奇怪，我便也骂他古怪，他喜欢吃茶，我也喜欢，可楼兰本就少茶，于是我便带他见了我在楼兰的好朋友，阿燎，他是楼兰王唯一的儿子，我们三人交谈甚欢，阿燎虽是楼兰人，可见识广，会说一点汉话，也喜欢吃茶。他还常带我去见他阿爹，阿娘……他们说我就是长生天派给他们当女儿的，我在楼兰生活了那么久，也用那不熟的楼兰语跟他们说话。他们说我是这楼兰最美的女子，我心甚为欢喜。

后来，阿察要回中原去了。

我不欢喜了，总感觉心里少了什么。以后，再也没人陪我骑马射箭，陪我吃茶看月亮了。

阿察说，让我要好好在大漠等他。

我答应了阿察，会好好的。

阿察在我十六生辰回来了，可是他不是一个人回来，他说他有位朋友要见我，我便随着去了中原。

等我回楼兰，却发现阿燎不见了!阿燎的阿爹，阿娘也不见了!大漠里没有一个人，可是到处都是血红血红的!是血!是血!我在我们三人吃茶的地方，找到了阿燎的尸体，他……死了?死了!

我不信!不信!

后来，我方知道，我是天朝的郡主，是阿察，不，是七皇子刘察，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可他杀了阿燎!可他杀了阿燎的阿爹!阿娘!

再也没有说过我是楼兰最美的女子了。

再也没有人唤过我阿凉了，连阿察也没有。

他说我应该叫淑宜。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从来不喜欢。

有时候，没有人的时候，我就会唤自己阿凉。

后来，我在册封阿察为太子的圣旨上，知道了这样一段往事。

“太子刘察，圣则娴皇后嫡子……于开元七年，仅以三千骑兵，灭楼兰一族，平定西域之乱……”

三千骑兵?楼兰一族?

我方记起，我是被他送到楼兰荒漠的。

我方记起，是我带他进入楼兰的。

我方记起，我不是天朝郡主，我亦不是淑宜。

我方记起，我原是前朝的郡主。

我方记起，他说一切都为了我。

我方记起，我小字唤月凉。

我方记起，我从小喜欢他。

我方记起，我为他磨过茶。

我方记起，我喜欢喝热茶，可他喜欢喝冷茶。

我方记起，我曾为他致我灭国。

我方记起，原是我一厢情愿。

我方记起，原来我恨他。

我和阿察吃了最后一次茶，我服毒了。

只因我还是喜欢阿凉这个名字，

我想去看看我的亲人，

阿察，我不欢喜了。

“阿凉，终归是我负了你一人。”

                      ——刘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