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无为一片云
图/来源于网络
我的小舅妈,小的时候据说是童养媳。
这是后来从大人们的聊天中得知。我印象里的小舅妈,总是一副岁月静好、云淡风轻的样子。她的身量不算特别高,体型偏瘦却并不显羸弱,待人随和亲切,为人大方热情却丝毫看不出张扬,就那么一切随你怎么自在怎么来的风格。
这是一种善良乐观的天性使然。她虽是童养媳出身,但是,从没有伤春悲秋的戚戚然之态。据说,从前的社会,这样大方的媳妇是不招婆婆喜欢的——不懂得勤俭节约,待人处事那么随意舍得,东西太浪费。可小舅妈觉得,东西就是用来给人吃的,如果不吃掉才是浪费,想来,年轻的时候定是没有少挨我的外婆她的婆婆的念叨。尽管如此,小舅妈仍然几十年来保持着自己的性格,不因外界的看法而故作刻意的改变。
小舅妈生了两个儿子,两个表哥都在外地工作。
小的时候,每年春节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是因为过年有新衣服穿而快乐,当然,这一点快乐我不否认。我的真正快乐而幸福的年节是从年初二开始的,每年的那一天,父亲总是领着我去给舅舅们拜年,15公里的徒步水路夹着山路,让我每次都觉得那么漫长,可前方的快乐在向我呼唤啊!——每年的初二,父亲总是下午赶回家,却将我留在舅舅家,直到正月十五才来把我接回去。
那个十几天在自由与美食的诱惑力和享受里,我当时甚至觉得顶的上我一年的快乐时光。三个舅舅相邻而居,大舅二舅过于严肃,并且少言寡语,我那时总是不大愿意去他们两家多逗留,一种说不上来的畏惧和约束让我很不自在。而小舅家便很不一样,小舅虽然也有些严肃,但多数时候都非常幽默,总是笑眯眯地,哪怕他要讲一个大道理,也是以诙谐的方式说出来。小舅妈呢,总是淡淡微笑着,每天起床洗漱后,吃的各类点心、茶叶蛋、瓜子糖果早已摆好在桌子上,甚至还有巧克力,对!巧克力,那时我们家非常贫困,可舅舅开孵坊的,日子过得挺不错,表哥们总是从大城市里带回来那些我从未吃过的甜蜜的黑圆糖。入嘴便很快化开了,绵绵的甜丝丝的,比我家里那黑硬黑硬的土话叫做糖鸡屎的粘着糖纸的黑糖块强了无数倍哟!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有什么比无忧无虑的自由,以及尽情享受的美味更快乐的事了呢!
后来,随着我慢慢长大,读书功课也有压力了,逐渐去得次数少了。直到毕业后准备跟着小表哥去北京的那年,我才又一次在过年时节见到了小舅妈。
小舅妈烧菜的手艺可点可圈,反正我是极喜欢的。尤其那一道辣椒丝炒牛肉丝,现在想起还是暗暗吞下口水。每次小舅家来客人了,她独自可以烧一桌的美味佳肴,然后,客人到齐后上了桌,小舅妈自己盛一碗米饭,在厨房的碗柜里拿出咸菜罐,夹一筷子的烂小菜,对于她来说,便是这人间的至尊盛宴了。并不是小舅妈不爱吃自己烧的菜,更不是别人苛待她,可能年轻时做月子的问题,导致她这么多年吃不了荤腥菜。我始终没有搞懂那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大概是初十左右的样子,小舅妈感冒发烧了。到底是肚子里平日没有油水的储备,平常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这一发烧,她便直接躺在床上下不了地。恰好我在,那时我怎么也算个大人了,在那几天里,我细心照顾着她。说到照顾,彼时也不过是端个茶递一杯水而已,可对于没有女儿的小舅妈来说,却是大大的感动。忽有一日她很动情地对我说,将来等我长大嫁人了,她我没有更多的要求,只希望把我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经常走动走动就好。
人在生病的时候,心理上是脆弱的,也是极易触动感情的。我当时也懵懂无知,还深不以为然,想着这有什么好要求的,又不是什么难以办到的大事,我以后保持一年过来个几趟,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啊。
年少无知这句话,绝不是无根据的妄言。
后来的后来,我一天天长大,由北京飘至上海,有时过年回去也是匆匆来回。再后来,结婚生孩子,家庭琐碎的零零总总使我再也没有去舅舅那边了。前几年通过几次电话,又觉得自己在外混得并不尽如人意,除了问候几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合适。
近些年,小舅的身体不是很好,家里家外都是小舅妈一个人操持,但她从不抱怨絮叨,永远是那副平静而坚定的模样。
小舅妈仍然是那个看似淡然的小舅妈,骨子里依旧淡泊、亲切、随和的好脾气的小舅妈。我想,孩子也慢慢长大一些了,下一次,是该带着回家一起去看看小舅妈了,还有童年里那道青椒丝炒牛肉丝——没有经过嫩肉粉的原汁原味的牛肉丝。尽管,我的牙不如从前结实,我的胃却如小时候一样喜爱并消化掉小舅妈做的美味……(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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