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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我的命

他就是我的命

作者: 云间月皎皎 | 来源:发表于2024-07-03 23:59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儿子是什么?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儿子就是他的命。

    加西亚·马尔克斯写的《一场事先张扬的凶杀案》中,圣地亚哥·纳萨尔被杀后,他母亲把“我”误认为她的儿子。

    我刚跨进卧室的门槛,她就把我与记忆中的圣地亚哥·纳萨尔混淆起来。“他就站在那儿,”她对我说,“穿着一身清水洗过的白色亚麻衣裤,他皮肤太嫩,受不了上浆衣服的粗硬。”好长一段时间,她呆坐在吊床上。

    在母亲的心中,无论儿子长到多大,永远是个需要她担心的孩子。不管他二十一岁还是五十一岁,始终记挂着那个皮肤柔嫩的儿子。从身在襁褓中的婴儿,长成到快要成婚、恭迎主教的青年,依然是需要呵护需要担忧的尖上的宝贝。可是在她毫无预感的那一天,她儿子的生命却因为莫名的理由,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一岁的青葱岁月。

    从此,他的儿子留在她脑海里的最终的影像,就是那最后一个镜头:他正快步走过卧室。他想摸着黑钻进浴室,从药箱里找出一片阿司匹林来,母亲开灯后看见他正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水。从此以后一想起他,她眼前就浮现出这个场景。也许她的心里一定后悔,为什么没有和他多说一句话,多拥抱一下他;或许她深深愧疚,自责能解梦的自己为什么没有预见到儿子的危险,让他避开凶兆。

    圣地亚哥给她讲了刚做的梦,可她没留意梦中的树。

    “凡是梦见小鸟,都是身体健康的预兆。”她说。

    在儿子死后,她就长年累月在痛失爱子的头痛中无力自拔,以至于错认别人是自己的儿子。当儿子活着时,一切是阳光明媚,充满希望;心里祈祷的是健康平安,生命的传承,对造物的敬仰。然而儿子被杀死后,她只能卧在吊床上,苦熬暮年的最后光阴。

    吊床也是对儿子的情感链接。因为她曾经就在这同一张吊床上用同样的姿势端详着自己的儿子。她在复刻着和儿子一起生活的一切场景。那些儿子活着的日子,即使是暗黑的长夜,也是永不日落的白天,洋溢光明的憧憬。一旦儿子死去,即使在白天,她也辨别不出旁人的轮廓,就如同活在永无尽头的暗夜吧。

    她的太阳穴上贴着几片草药叶子,用来缓解儿子最后一次走过卧室时给她留下的永难治愈的头痛。她侧着身子,抓住吊床一头的绳结想坐起来。房间的昏暗处弥散着那个罪恶的清晨曾令我惊悸的洗礼池的气味。

    而那个罪恶的清晨,其罪恶却只是对圣地亚哥·纳萨尔和他的母亲而言的。对于那些杀人者、掠夺者而言,冷酷无情而又漠视生命的刽子手,杀人的日子如此寻常,一样风轻云淡,一样阳光明媚。

    一些人不约而同地回忆说,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海风拂过香蕉园徐徐而来,算是那个时节里惬意的二月天了。一些人不约而同地回忆说,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海风拂过香蕉园徐徐而来,算是那个时节里惬意的二月天了。但在大多数人的记忆中,那天早晨阴郁凄凉,天空浑蒙而低沉,四下弥漫着死水的浓重气味,在那个不幸的时刻还下了一阵小雨,正如圣地亚哥·纳萨尔在梦中树林里见到的景象一样。

    同一片天空下,对天气的不同感知,预示不同的阶层人怀有不同的情绪感受。在圣地亚哥·纳萨尔被杀猪一样杀死的早晨,可以看出,他自己很愉快,或者说他是一个开朗阳光的大男孩。在暴虐者心目中,纳萨尔的生命逝去不值得天空产生一丁点儿阴翳;而对大多数人与纳萨尔同一阶层的平民的记忆中,天气或许如这一日心情一样,阴郁凄凉,混蒙低沉;这未尝不是惋惜和无奈——对一个无辜的青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去生命,却无力无助无可更改的共情。因为他们或许也会面临同样的被宰割的命运。

    拉美的同一片天空下,那些“海风”,“香蕉园”,“死水”,那些人在拉丁美洲犯下的罪行,对“香蕉大屠杀”的记忆,决定了只有很少一些人说,那是阳光明媚的天;那是属于侵略者和剥削者的惬意的二月天。而大部分人,他们只有回忆,他们不敢寻求真相,因为那个时代,属于拉丁美洲人民的早晨是低沉阴郁的,他们始终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面。

    那些杀虐者们,他们或许也歌颂过,母亲对儿子的爱是高尚的无私的,他们的母亲也悲痛着每一个儿子的逝去,不管是二十一岁还是七十一岁的儿子,生命如此珍贵!然而对于别的族群的儿子,生命的消失,如此淡漠 激不起一丝波澜。

    可是,在圣地亚哥·纳萨尔母亲的世界,失去儿子的悲痛,暗无天日,没有人阻止凶案,也不能人讨伐。她只能终日太阳穴上贴着几片草药叶子,用来缓解儿子最后一次走过卧室时给她留下的永难治愈的头痛。即使是头痛,她也许不忍全部将其驱走,那毕竟是她的儿子能留下来的屈指可数的纪念而已。

    每一个孩子,都是妈妈经历十月怀胎凝成的骨肉,都是母亲生命的延续,是妈妈在绝望的现实面前赢得自愈的力量,是妈妈在黑暗世界中的照亮希望的一道光。

    灭了这道光,就斩断了一个母亲的生命线。

    马尔克斯就用这种别致淡然的语言,富于情感色彩的镜头,让我们看见了一个母亲的悲痛。虽然字里行间,只有头痛,没有眼泪,没有悲泣或嚎啕,却处处皆是精神世界山崩地裂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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