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大会

北疆深秋的早晨，秋霜洒在裸露出锗褐色的土地上，挂在了枯黄色的草尖上，在晨曦的辉光中如晶莹剔透的宝石，闪烁着刺眼的光芒。炊烟袅袅地随微风在轻纱似的薄雾中扩散，飘荡在村子的上空，在轻烟和薄雾的穹顶之下，充盈着人声和鸡犬声。

今天元山村要召开公审“二寡妇”的群众大会，周边村庄的村民都要参加。天边刚露出了晨曦，爷爷全家就起来了，父亲上午要去东梁村参加抗美援朝捐赠活动，中午前必须赶回村中办理公审执行前的签字，为了防止耽误，早早地起来赶路。

太阳刚刚升起，二柜靠近后梁的场面（打麦场）上就聚集了好多从周边赶来的群众，他们站在主席台的南边，面北对着主席台，主席台靠在场面北侧已经发黑变霉的麦秸垛，麦秸垛上插着两根木杆，杆上挂着一条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反革命分子xxx公审大会”，在秸垛下摆着三张长条桌。

相识和不相识的，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围在一起谈论着今天的公审会和今年自己土地上的收成，从他们的笑脸和亮晶晶的眼神中，看到了他们满意的神情。

公审大会的时间快要到了，村里人陆续来到了会场，人们相互打着招呼，笑声充盈在麦场的上空，看去并不像严肃的公审会，倒似庆祝佳节的联欢会。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辆翠绿色的卡车在不平坦的土路上颠簸着开进了麦场，卷起了一路滚滚黄尘。车还没有停稳，一队持枪荷弹的公安战士从车厢上跳了下来，他们把车厢上用绳索大绑着的二寡妇架了下来，在两名战士的搀架下，站在主席台长条桌的正前方，从汽车内下来四个人坐在长条桌后。

二寡妇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对襟夹袄，被绳索捆绑的皱皱巴巴，黑色的裤子有些拖拉，好似裤腰带没有勒紧，苍白的脸色有点发青，挂着一脸的沮丧和颓废，全然没有几个月前那挥洒和自负的神情。发辫倒也梳理齐整，流海遮挡在眼上，不知是低头缘故还是有意而为之。

自汽车停在麦场后，整个会场突然安静下来，几百双眼睛盯着被从车上搀架下来的二寡妇，她的一举一动都刻在会场中每个人的眼里，似乎想从她的身上看出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公审会在严肃而有点萧杀的气氛中进行，二寡妇如木偶般地躬着身被架着站在主席台的前方，会场内的群众站在主席台最南侧，倾听着主席台上的讲话，他们伸长脖子，尽力想看清会场内的所有景像。

进入控诉二寡妇罪行的环节，安静的会场有点骚动，仿佛微风吹皱的一泓湖水，涟漪点点。控诉人声泪生俱下地诉说着二寡妇对佃农剥削压迫的罪行，引起会场内的长吁短叹，会场中不时传出低沉压抑的哭泣声。

突然从人群中跑出几个女人，冲到了二寡妇前面又撕又打，两个公安战士都挡不住。整个会场如火焰上加了油，剧烈的爆发起来，会场有点失控。几个公安战士进入会场后，场面才平静下来。

战士们将那些撕打二寡妇的女人拉开，披头散发的二寡妇，苍白的脸上留下了红色的血痕，鲜血从右侧的头发中汩汩地流出，曲折地如蚯蚓般地挂在苍白的脸上，一缕头发落在她的脚下。

整个会场静了下来，控诉继续进行，只是要求控诉人不得靠近二寡妇。

快到中午时，父亲急匆匆地赶到了会场，会议到了宣判环节，父亲在执行书上签上了他的名字，在这张生杀予夺的法律文书上签上了他的名字，二寡妇被带了出去。

一声清脆的枪声从脑包山下传来，宣告了元山村土改运动的胜利完成，宣告了几千年来人们企盼的“耕者有其田”终于实现，宣告了压制在人们头上的那几座大山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中，从此，新中国以她崭新的面貌出现在全世界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