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

李庄的五保户李老汉的老婆孩子找来了，老光棍一家祖孙三代大团圆，这条爆炸性新闻让全村沸腾了。大家奔走相告，互相庆幸，都说李满意祖上有阴德，几十年的光棍汉如今儿孙满堂。

这话说来真长，还得回到四十年前那场春会。

洪山东边有一条绕山脚而过的城河，这里每年都有几场春会，三月到四月，每逢初八，十八，二十八都有四县八乡的人们前来赶会做生意，添农具，相对象，看乡会……，反正是

农闲时间，人闲着无聊就想找乐子，所以春会十分热闹。

最拥挤的数木料市，牲畜市，农民伐棵树来卖了，换点收麦用的农具，给老婆孩子添点衣料，木匠们把打好的床，桌，凳，农耕用具拉来卖了，顺便再买点木料回去，所以各样运输车辆堵的市场满满的。

牛，羊，猪市也是如此，买小牲口，卖大牲口，牵着，拉着，挤挤擦擦。

最热闹、最吸引人的是曲艺场，唱大鼓，弹洋琴，说评书的地方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坐着听的，站着听的人满为患。

  李满意二十一岁的妻子杨娟就是在听洋琴时被人拐走的。据杨娟自己回忆说:“我是听王天宝下苏州歇场筹钱时，一个男人替我交了一毛钱，然后说带我去吃包子，吃了包子不多时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男人把我带到一个不知哪省哪县哪庄的一个小山村里，硬逼着我做他媳妇，我举目无亲，呼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当时我已怀孕三个月，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后悔也没有用，悔不该与村里几个人离群了，还不知家里会怎样着急呢。”

  匆匆岁月，一愰三十几年过去，儿子小晃长成了小伙子，也娶妻生子，社会发生天翻地复变化，骗她来的那个男子因与人打架斗殴误伤而死，杨娟天天愁眉不展。

  儿子小晃问:“娘你天天心事重重，到底出了什么事？给我说说，咱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吗？”杨娟终于憋不住，就把往事向儿子坦露了。

  小晃问:“你还能记得家里位置吗？”杨娟说:“咱家西边有座山，山脚上有一条小河，我常在小河边洗衣服，咱那庄名叫李家庄，有三十多户人家，你爹李叫李满意，会点木匠手艺，逢会那天他挑十几条板凳去卖，我也跟去赶会了，他让我听完洋琴去找他，结果我被人骗，迷了头，我不知这个地方是哪省哪县什么地方，这个恶人吓唬我，只要我跑，他逮住一定弄死我，他挑断了我右脚的脚筋，我疼得不能走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我只能假意答应了，我也怕你亲爹会不饶我，我麻杆打狼两头怕，委委屈屈这些年，这个坏东西死了后，我想出山去找家，可是你那时候还小呀。”

  小晃说:“娘呀，你的胆子太小了，早告诉我说了，我弄死他。”

  杨娟说:“小祖宗，你要那样做，咱都活不了，解放后有了法律，杀人要偿命的，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解放前后你知道有多少女人都是抢来骗来的吗？”

  小晃事不迟疑，立即出山到了苏北境内，按母亲说的找到了城山脚下城河边李家庄，向村上人一打听，李满意大名李大志，五保户，确实他年轻时老婆赶春会就没回来，老头找了几十年了也没音信。

  小晃拿出全家福照片，一位老人李光还记得杨娟模样，赶忙把小晃带到村头李满意住的小屋里。

  小屋是生产队给盖的，原来李满意住的老屋年久失修，顶上的笆都烂了，李满意找了几十年妻子没找到，过得灰心丧气，也无力无心修理，生产队长是他本家侄子，怕夏天下大雨淋漏了出危险，先是让他住队屋，把老房子拆了，土墙打倒后砸碎成了上地的肥料。后来土地承包到个人，生产队解体，队长利用拆队屋的木棒给李满意在村头重新盖了一间，他孑身一个老人，少儿无女的，上报成了五保户。

  李光老人和小晃来到小屋门口，只见屋门虚掩，喊了一声没人应声，推开房门，只见老头面红耳赤睡在床上正喘粗气。

  李光说:“不好，老哥的喘病又犯了，快驮去诊所。”小晃抓住老头胳膊背上身，在李光带领下来到村诊所，正好两个医生都在，张然医生见有人来看病，忙着走上前帮忙，一见是五保老人李满意，就知道又犯了旧病，忙开药让护士小环给掛水。

  张然听小晃说话声音有点侉，问李光:“大叔，这位是谁？”李光说:“他是来找人的，说满意老兄是他爹呢！”

    张然说:“满意大爷不是五保户吗？哪来的儿子？”正说着话，可能是药水对症，李满意能说话了，问:“张医生，你们说谁找爹？”

  小晃过去，用手拉着李满意的另外一只手问:“你认识杨娟吗？”满意老头眉头一展说:“哪个杨娟，是娟子吗？”

小晃掏出照片，指着一个老妇人说:“这个人你认识吗？”满意老头激动地说:“是她呀，在哪？”把掛吊瓶的手猛一抬，针头一下扯了下来，针眼处的血忽地流了出来。

  张然医生吓一跳，忙着用药棉给针口处捂住，说:“老人家慢点，不能激动，危险！”

  满意老头哪管这个，嘴唇哆嗦问:“这照片哪来的？你是谁？”就想坐起来。

  小晃已明白七八成，这老人是亲爹无疑，他简单说了娘的交待以及当年春会被劫持的经过，老头一激动差点晕了过去。

  张然想继续把水给掛上，满意老头说什么也不掛了，立即要回家，他喊李光:“大兄弟，快快扶我回家，我要弄饭给儿子吃。”

  小晃说:“爹，还是把药水掛完吧，然后我驮你回家。”老头安静地听小晃的话，让医生又接着掛水，张然说:“老叔得换个地方再挨一针啊！”老头说:“不怕，你扎吧，这回有儿子在跟前站着，疼也不疼了。”

  诊所屋里打针吊水的，屋外闲坐啦呱的听说李满意老头认个儿子，简直听神话似的，你传我，我传他，一会半个庄都如道了:“当年失踪的杨娟有下落了，而且儿子先找来了。”

  吊完药水，小晃要付药费，张然说:“李大爷是五保户，看病免费的，虽然你现在来了，但这个钱我还不能收。”李满意说:“先记着账，我不吃五保了，该多少钱有我儿子给一总结算。”

  小晃要驮老头走，李满意说:“不用驮，我自己能走，咱爷俩走庄里大队部给书记和社员们看看，我不是绝户老头，我有老婆孩子了。”

    回到李满意住屋，小晃心情沉痛，娘盼了多年的家怎么是这个样子？我们回来怎么生活？他问爹:“咱们还有地方盖房吗？我和娘，妻子，儿女好几口人呢？这里没地方住啊！”

李满意十分激动地告诉儿子:“不怕，我老宅子那地方还有三间屋宅基地，上面栽了几十棵杨树，伐倒盖屋不成问题，亏我没同意转让，咱盖上房，把你娘和妻子儿女都接来”

作者：黄兴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