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年(二)

作者: 也尘 | 来源:发表于2021-05-13 09:12 被阅读0次

四月的风信子,郁金香,满树的海棠依旧,却没有把我牵出家门。我们继续蹲在家里,唯有家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以不出门,但是不能不吃饭。网上预定蔬菜,操作小程序,加入各种各样的购物群,每天多了几项工作,查看购物列表,付账,取货,急急忙忙,如同缓解恐惧的厕纸一般,人们总是要把自己的焦急寄托在让自己忙碌起来的事件上,以此转移注意力,这一次选中的对象是食品。于是乎,一时间涌现出才艺俱佳的“美食博主“,风光无限。

五月的小草顶着露水贪婪地舒展时,疫情影响经济已成事实。几个月前股市熔断的消息已经有点遥远,但引发的全球冲击的震惊才开始慢慢渗透到生活中。想起纽约时报撰稿人在一篇文章中一针见血道明,经济实则就是一个人的消费是另一个人的收入的循环,首当其冲受害的饭店,旅游业,丧失了借贷经营中的还款承诺,银行收紧信贷,进一步伤害经济,税收的流失波及到依靠财政拨款为继的行业。

不同行业早以毫无逃避地参与到整体的经济活动链路中,它们如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环环相扣, “一损俱损”,收入的锐减次第传给下游,波浪一样,此消彼长,近处消失的浪头在不远处拱起。

另一位美国记者则根据手机跟踪时间和路径,展示了疫情冲击下贫富人群活动规律,指出了穷人更早更多暴露在危险中的迫不得已。

我仔细阅读并且翻译整理成文,全球化对人们的影响越来越明晰起来,追逐最大利益和合作便利使得世界范围内的耦合更加紧密,一度曾有因为原料难以运达而停工待料的诸多报道,当人们一味满足引以为豪的全球经济协作时,病毒如同火药捻子上蔓延的火星,通过已经建立起来的流通渠道,迅速扩展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六月的一天,天气明媚,隔壁女孩在电话上,提到每月2000元的失业补贴,税款,租金延缓和减免,我更多的捕捉到的是对政府的赞许有加。依旧去网上翻到讨论美国政府出手拯救经济的报道,基于大萧条股市崩盘和2018年次贷危机经验,美联储几乎是在最短时期内就把所有可能的宽松政策释放出来,而欧盟则由于观望和延迟,意大利率先成为了病毒肆虐的重灾区,个中原因,是欧盟部分成员国担忧负债累累意大利无力偿还而延缓了资助进程。

我之前天真地认为的单纯的卫生事件,终究绕不开背后的经济运作,看来普天之下,三转两转,经济,金钱是无法绕开的话题。人们设计了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经济框架也好,体系也罢,在最不认为发生问题的一颗螺丝钉故障时,导致无数个齿轮耦合运作的庞大机器慢慢停了下来,不可思议,却是发生在眼前的千真万确。

人为经济干预的效果使得持有“合理考虑人为行为的经济模式,好于放任的自由经济”的经济学家赢得了说话的席位。

如同“病去如抽丝”一般,人们起先因为没有充足信息而引发的害怕,继而鼓起勇气的认真对待,随之因为冗长时间带来的遥遥无期,最终成为懈怠的理由。

我也一样,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即便不出门,依旧坚持消毒,仿佛病毒是无空不入的家伙,繁琐让我渐渐疏懒,短暂平安让我蠢蠢欲动。我像一个步步试探的顽皮的孩子,起先在家门口附近溜达,之后开始选择早上时间去超市买菜,在小心谨慎和大胆试探之间寻求合理的平衡点。

刺目的夏日,把我们赶进了trail。我和老公大胆跟进,“发现”了附近的trail,“发现”是惭愧的说法,事实上,它们一直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存在着,早于我们搬来此地。

开车向北半小时的地方,是布鲁斯trail蔓延至此的一段。第一次踏上便有不虚此行的感觉,trail要向上攀爬才得以身临其境,仅容一人或两人的小道隐匿在树中,草间,其实未必有茂密的大树,踩着trail上高高低低,布满孔洞的石头,才知道那些未经开辟为小道的地方,大多隐匿着类似的石头。嶙峋的空洞让人浮想联翩,一万年前石灰岩形成时,火红的石头跌入海水中,骤然腾起白气,伴随着“滋滋”作响的呻吟。

我们多次探访这条trail,每每总有惊奇,下到谷底的清澈小溪,中无杂树的纯净的松树林,甚至像是林间动物聚会的宽大的,微微倾斜的舞台,触手可及的清凉溪水,夏日里有气无力的慵懒的蛙声,从布满绿浮的池塘响起……trail的出其不意牵引着我俩盼下一个周末的到来,溜进清晨清冷的空气中,跳上车子,直奔目的地。

城市东北角一处的trail却是一马平川般宽广,一条不算小的河流始终伴随左右,成就了水与土地的浑然和谐。每每有小道,我便欣喜奔向河边,在波光粼粼中一遍一遍讲述童年记忆中散落在卵石上阳光金线织成的摇晃的网。

十六里溪壁立的山崖,长满笔直的树木,等待着秋日到来,用飘落的橘黄,火红装饰天然的盛大舞台。分布在居民区里的trail,平实而亲切,没有偏见地欢迎素未谋面的我们。

因为忙碌,我们错失了近在眼前的trail,也因为疫情,我们得以把急急向外搜寻远方的眼光投射在身边,得以再次证明:不是缺少美景,是缺乏发现。

老公有感而发,几年前因为打球眼睛受伤,才知道健康时的忽略,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愚蠢地不知领略和感谢眼前的美景。

九月河里不断翻卷的三文鱼的尸体把之前对生命的再次思考推进脑中。人,有时候会避重就轻,是否可以解释为对现实的无奈,转而由外而内探索另一条道路,或是与生俱来的左右逢源,顺势而为。

读书会和电影分享会是伴随着秋风和渐渐变红的枫叶来到我书桌前面的,每周的分享时间,我再次成为儿时老实的孩子,搬着小板凳,虔诚地等待节目的开始。

在我囿于一室,不知道能够对眼前的疫情有所行动时,书本再次把我拉回神奇的世界。我至今模糊当初拾起书本的目的,总是带着“功利”取舍的意图,侵蚀到本该是干净的读书中,我安慰自己,又何必自责呢,书籍,不也是担负了一部分“答疑解惑”的任务吗?

我尝试着选读名家经典,慢慢扩展到一些哲学类的书籍,我的“目的”由原来的寻找答案,悄悄变成了与大师对话的甄别和思考,书籍“解惑”的作用在悄然间被提供一种选择所代替,眼前出现的不再是透过窗户看到的一方窄田,而是推开窗户,向两侧无限延伸的金黄的油菜花。历史,文化的积淀在大浪淘沙之后愈发光彩夺目,璀璨的宝石透着温润和笃定的光芒。

我其实是很不屑“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说辞,比喻已经暴露了真实想法,从一开始便怀疑书本的价值,不得不用世俗的价值吸引。它的价值就在那里,不喧哗,不吵闹,你愿意来,就一起对话,不逢迎,不谄媚,不愿意来,可以一别两宽,舒服,宽容在举手之间。

我试着写下读书笔记,不是为了在海边捡拾贝壳的欣喜,也不是为了炫耀知道了一个名人和一句名言。我试着把读到的和自己的思考缠绕在一起,明晰地写下来确保自己真正同意或是反对,疫情没有把我变成足不出户的困兽,反而教会我审视自己的内心,与书本无忧无虑的交往打开了另一扇宽广的窗户,精神的充盈超越了步履所能遍及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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