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普洱六月失了谜》
我不记得是在多久以前,听过一个叫《弥生三月》的故事。那时候我还没有跟他书信往来。
二月,他说因着我写的一篇叫《北海有墓碑》的文章,他就真的想去广西北海。
他说如果北海没有墓碑,他会在沙滩上走,如果一只海鸟听懂了他的心事多好。他说如果那天他捡到了一个海螺,会在后来的信件里寄给我。
他是我的笔友,在云南普洱。守着单薄的信仰跨越时光之门。
时候偏执地喜欢一个叫王家卫的导演,因为喜欢他看过的一部《重庆森林》,还喜欢一部叫《肖申克的救赎》的电影,因着他,也喜欢一首名叫《康定情歌》的老歌,田震唱的最好。
世间溜溜的男子,任你溜溜地求,世间溜溜的女子,任你溜溜地爱。他写这句话的时候,后面还画着一个调皮的表情。
收到他信那是三月初,他说他在回去墨江老家的途中车上,突然听到这首歌,像喝了一杯浓烈的咖啡。
每一次收到他的来信,我都欣喜若狂,虽然要走过很远的路去取,有时候爸爸也骑摩托车带我去。
年前他在简友群里很活跃,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可能他那么招女孩子喜欢吧,一月后再没有看到过他在群里说过一句话。群里我自认为腐女的@他也没回,我写三封信给他也没回,像石沉大海我在想他是发生什么变故了,春节都在担忧,猜忌,不安中度过。
四月初他说在普洱,他说他街上走,看到了新华书店,就买了一本名叫《命运之上》的书,在普洱邮政局寄出。
而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在那之前,我自己也有一本。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喜欢抬起头看南下的白云朵,那跟他有关。
喜欢听他讲距我很远的,在世界的其他地方发生的故事。
他说他们那里叫宁洱一个县里有一个男孩子年前豢养了一只受伤的麋鹿,后来在孔明灯点燃屋子的时候,他放生了麋鹿。――(前一篇文章《谁的五月失了鹿》写的就去这个故事。)
他说后来就再也没有人看见那个男孩子。
他说有时候,他一个人走在普洱老街口,像等待一场苍老的故事,在天南地北地散扬开去。
他说每一次他看到街上南来北往的人群,就像看到一场又一场深远的传说,像旷世的谜。
他说有时候,他也在等时间过去,在等我忘记。
五月的时候,收到他的一个书签和一支红色的钢笔。
他说上一次的信件中,他发现我的钢笔在漏墨水。
……
很多很多时候,我都想和他说的那样,用这种古老的方式,和他联系,也许在他白发苍苍的那一天,我们真会见面,他真会亲自为我冲一杯普洱茶,真会带我去他墨江老家,拜访亲人祭奠先人。
可是有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害怕这种虚幻的生活,对现实现世不公平。
后来我就很少很少回信,我也无从得知他后来的故事,除了他理想中会遇到的一只海鸟,除了会寄给我的一只海螺,除了真寄了的一本名叫《命运之上》的书和一支红色钢笔,除了一个书签。
最后一次通信,是在6月3日,跟他要了QQ。
6月9日,那晚在QQ跟他聊了很久很久,告诉他一种若有若无的空虚与孤独。
然后删除了他的QQ。
如果世间真有丧心病狂的疯子,我承认那一刻的我就是的。
而他留给我的迷离扑朔,也与日俱增。
天文学家说,6月27日,牧夫座流星雨会降临地球。
无论怎样,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像他一样跟我唠叨他虚幻的见闻,再也没有人会像他一样跟我诉说他古老的心情,再也没有人像他一样毫不遮掩地跟我抱怨他的孤独。
像那种孤独,他说,就像:空与北城,以星宿为名。
二:《用一场雾散的时间遗忘》
“要用多长的时间,要走多长的路,才能忘记一场故事。”我这样和姗姗在微信上说。
她回复:“或者,根本不是路不够长,根本就是忘了遗忘。”
离端午节很近的时候,姗姗在微信上说,端午节放假,她想来看看我。
我当然很乐意让她来陪我走过这段浓雾不散的日子。
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场故事,告诉她关于一个笔友的故事:
他在云南普洱,他好像很不喜欢说话,经常把手背在脑后,逆着人群走。
他明明还那么年轻,可他经常说他下辈子想做一棵植物,安安静静地活着,不用向世界索取什么。
他说他喜欢蔚蓝色的海和明亮的灯塔,可大海属于很多人,而灯塔属于墨黑色的夜。
……
我有时候在举棋不定的边缘两难,这样一个孩子,该怎么去遗忘。
四月二十二号的时候,他说和众多亲人在早晨老家的地里筑起了一座他的幻想之城,而当时我正在爸爸种的麦田里指引两只迷途的蜘蛛归家。
五月的时候,他说他只身一人在抚仙湖滩寻找退潮后被浪花打磨圆润的石子,而当时我却在人烟稀少的北方村落听陌生人的故事。
六月的时候,他说他在阳台上等待一场盛大的牧夫座流星雨,而我却在布谷鸟鸣唱的田垄里等听南来的风声吹响桦树叶子。
……
时日渐长,我越来越察觉,他像漩涡,也像谜。
明明明明好多天没有书信往来了,可我还是会时常想起他,他还会去抚仙湖滩吗?他还逆着人群走吗?他还把自己的不合群暴露在光日之下,任由他人评论吗?
姗姗在浓雾弥散开的小路上,转过身对我说:留住的唯一方法,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好奇他,还是好奇他讲述的那些亦真亦幻的经历。
我正在尝试如他所说的那样生活,把前半生交给影子,把后脑勺交给过路人,把头发交给蛮生的蒲公英。
可我还是好多天好多天都没有勇气走出紧闭的房门,去看一场星空,也没有再打着手电筒去山林,寻找他说的麋鹿。
明天,或者后天,姗姗就又回礼县上班了,那以后的日子,也许,我还会时不时地把每一场半醒的梦境,都归咎于,一种吝啬的不言语。
也许,我会相信她说的话,留住的唯一方法,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但至少现在,我还没有学会遗忘,姗姗说,晚上去山顶看一场日落。
浓雾却正在四下蔓延。
而这些,如果云南普洱有人知道。
三:《故事结局,圆满地如同残缺》
是在凌晨五点半的山路上,送姗姗去车站,浓雾在散与不散之间举棋不定,香樟木和野生花木也都没有。
只有一双耳机和一首歌,还有一场好像从来没有散开的黑暗和她小心翼翼的叹息。
妈妈送给她的端午节手链,被她一圈一圈地缠绕,像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去路。
原谅一个世俗的人,只能看到表面,原谅在她还没有开口之前,我真的不知道,《海的女儿》跳舞的时候,脚也许不那么痛。
所以她说,不要轻易去相信世俗的话,也许普洱城没那么冷。
嗯,我答应她,不闻不问一场旧事,任由它荒芜地像旧时节的渡船口。
还有她口中的庆山和康德,一个在隐居中寻找出路,一个在现实中学会隐居。
还有啊,原来《这个杀手不太冷》,是关于两个孩子的故事。
当我终于尝试去像《小森林》那样生活,他的石板路,是不是还经常经常空无一人。
无论怎样,我终究学会了遗忘。
是在前一日落日余晖的山顶上,姗姗把一首抒情诗改成荒诞诗,大谈阔论朦胧美。
是很朦胧,也很美。就像,一场通往宇宙深处的旅游。
所以你看,什么普洱,怎样念念不忘。
对,要喜欢明灭不定的火焰,要喜欢琥珀里的时间,要喜欢从未踏足过的沙滩,一生都在半途而废,一生都怀抱热望。
从来没有预测过,答应过什么人,安安稳稳,平淡如水地过活的这场生命,也会遇到这么琐碎的心结,任谁的无法解开,任什么也无法解开。
但愿从今之后,那个常住在悬崖陌路的孩子,也学会住在人山人海的石板路。
但愿从今以后,他把那头常住心口的麋鹿放生。由它野生,任由它生。
但愿从今以后,那片不知名的海滩,那些被潮水打磨光滑的石子,不再满记他的孤独。
或者,真像姗姗说的那样,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就像,在读完《命运之上》以后,我还是没有学会怎样高居命运之上。
黄昏,浓雾,蒙蒙雨,在乡间新修的水泥路上,她张开双臂,把脸迎着雨水唱:所以再见吧,再见吧,喵小姐,能否原谅那个招惹你的少年。
还有那时候她提及的那些透明的岁月,那个一口气跑完大大的运动场的姑娘,她说一直都在。
那我就相信一直都在。
也许很久以后,我从晨光弥漫的窗口醒来,还会想起当时信封里的那首诗:从前的承诺很美/等待也很美/他穿的蓝布衫上有字/我们都不用防备什么人/不用学会狠心就过一辈子。
该爱的都爱了,该在的都在了,该来的都来了。
该遗忘的,等明早醒来,让一只南来的候鸟来提醒我忘记。
你好!再见!
下一次,一定遇到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她要有足够的资格,你才能够带她去拜访你的邻居——那些翠绿色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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