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跟朱保去过同庆园后,仿佛为我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难怪朱保信誓旦旦地跟我说好玩,当真是太有意思了!
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宗旨,我当下就撺掇南迦跟我一起扮上男装去听戏。这孩子,比我还要戏迷,听说还去看戏,高兴的两眼直放光,假意扭捏地拒绝了我一下,就被我各种威逼利诱,连哄带骗地说动了。
朱保反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他都不会阻挠我。
就这样,我第一次穿上男装,束起头发,带着南迦一起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坐马车到同庆园里去了,我们买了戏票就进去听戏了,其间还碰到园主了,他眼睛尖,仅见过一次我,还是女装打扮,没想到他竟记住我了,当即喊住我:“请问二位,是不是朱府的人?”我当即觉得好玩,笑着对他唰的一声打开纸扇扇两下,倒也没想瞒他,我走到他身旁,低声道:“园主,鸢儿自从昨日听了同庆园的戏后回去辗转发侧,就想再过来听听,但是您也知道,我一个姑娘家的,出门不便,这不,只好女扮男装来了,说完我往他手里塞了一锭大块银子。”那园主一惊,随后看了一眼我们之后,神色恢复自然,恭恭敬敬地对我道:“朱小姐今日光临我同庆园,鄙处蓬荜生辉。”接着他将手里的银子又还给我,笑道:“承蒙朱老板捧场,我同庆园这些年来尚能经营下去,在这川地梨园行里也能数一数二的排上号,朱小姐今日来捧场,我们欢喜的很,这个钱,您留给想赏的角儿或者给谁都行,嘿嘿,小人就无功不受禄了。”
我当即吃了一惊,他今天的表现简直颠覆了他昨天给我留下的贪财马屁精的映像,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我当即谢过他,低声道:“园主,现在在这您可不能称呼我小姐了,得叫朱公子了。”他哈哈一笑,欠过身对我道:“朱公子,里面请。”我刷一声,收起纸扇,边走边道:“谢过园主。”那园主一直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直到我们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走。我当时心里觉得诧异,这园主要说贪财像昨天那样巴结朱保吧,倒也说的过去,可是我今天钱都塞他手里了,他还硬是还给我,而且对我的态度也怪怪的,是不是过于恭敬了?不行,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回去一定要问问朱保。
但是当下我最关心的还是看戏,我跟南迦入场后就已经快坐满人,我们赶忙找了两个空位坐上,开头两折“热身戏”也没有什么看头,就是丑角儿来逗乐一番,热个场子,就图逗观众笑一场。我跟南迦做座位上,磕着瓜子儿,吃着点心喝着茶,跟身边一堆大老爷们儿一齐嬉笑捧场叫好,心里感叹不受身份性别约束的感觉可真好,不多久就是正头戏了,今天可是真来着了,头一出就是那名角儿文清河演的《西厢记》,我身边坐着的听众听到报幕的报到这四个字后激动不已,据他说这《西厢记》出自一个颇有名声的文人王实甫之手,文清河改编后搬上台来演出,他还是不久前去杭州听过一次,听完后就惊为神曲,有道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没想到今儿在这又可以听到这出好戏了,他激动地对身边人介绍着,只见他激动道“今儿的票就这一场就值回来了。
报幕已经过了有一会了,戏还没开场,我跟南迦一边津津有味的听周围人侃大山,一边悠然自得地磕着瓜子儿,正听的兴致盎然时,听到二胡三弦笛子等乐声响起,开演了!文清河演的是一个叫张君瑞的落魄书生,爱上相府千金崔莺莺,两人由于身份地位巨大悬殊和来自崔家以及外界的各方压力相爱却不得在一起,但是张生和莺莺却并没有屈服于这些困难,他们克服重重阻挠勇敢地走到了一起,迎来美满结局。
故事倒也简单,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但是这剧本子写的真是好,当真是骂人不带脏,杀人不见血,张生落魄时崔家及周围人万分嫌弃鄙夷,一朝金榜题名又得万千青眼爱慕。
崔夫人永远放不下的权贵心、手握兵权的叛将孙飞虎仗势欺人,小人郑恒的诡诈欺骗。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物,感受剧情的跌宕起伏,细品下来真是心中当真有千百般滋味难以一一说明。
话说这张生也是难得,穷困撂倒时堕入泥潭里,功成名就时被捧到云端上,都不改初心地爱着崔莺莺。那崔莺莺也是情真意切的,纵然张生一无所有,也愿意将终身托付给他,堂堂相府千金,也能为了心中人做出“偷情”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
其中我最喜欢却是红娘,崔莺莺的贴身丫鬟。她理解并支持小姐的爱情,并充当了他两人之间的信使,也在这两人摇摆不定时帮主他们确定心意,坚定起来,可以说没有红娘的从中斛旋,崔张两人到底这么样还真不一定。她不拘泥于礼教,不屈服于权贵,她对主人忠心,又十分真性情,她敢想敢为,真心让人敬佩和喜爱,我对她的喜欢甚至超过了崔莺莺。
这一场戏我是听的如痴如醉,一直等到结束后还迟迟走不出来,听到报幕下一出戏是我们昨天听过的,我就拉着南迦出去在这戏园子里走走。
突然一出来,忽有种整个世界都清净的感觉,突然地发出一种人生感怀,哪个人不要经历这样曲终人散的一场人生呢?我们从来时的走廊绕进院内,见一月亮门,此时正是暮春时节,院内的桃红柳绿看得格外地惹人爱,颇有些“小园几许,收尽春光”的诗意,朱府的高墙朱瓦、奇花异草自是一番好景,只是那金银堆砌起来的东西难免少了许多自然意趣,这里的小院月亮门,顺其自然生长的花草给我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欢喜,我心情大好,当即携这南迦的手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吟道:“倚东风、豪兴徜徉。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 偶然乘兴、步过东冈。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
南迦也被这春景和我的情绪感染了,当即跟我一起肆无忌惮的笑着闹着,眼见那园里几丛月季姹紫嫣红的开的甚是惹人爱怜,我当即摘下两朵,一朵鹅黄色的插在南迦头上,一朵粉的让南迦给我插上,我们两相视一笑,我趁其不背偷偷掐了把她的腰,我知道她最怕痒且怕羞,南迦当即红了脸,非要掐回去,我便躲着跑着不让她掐,我们在这里两追逐打闹起来,她追着我跑,这习武之人的脚力有多好,跑的有多快不用我多说,我怕她追上就使劲的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她有没有追上来,我全力向前跑,突然想眼前出现一只白毛猫,眼见就要踩到它了,我赶紧刹住脚步,猫被我一惊,嗖的一声跑开了,我当下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秒我就差点要哭出来,由于跑的太快,一下子停住脚步没有稳住,我直挺挺地朝脸朝下倒去,“坏了坏了”,我心想,“这一下子肯定得摔疼”。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到被人拦腰扶了一把,身体反应比大脑要快,我下意识地稳住身体,然后看向扶我那人,只见他一身清爽的青衣,白净脸庞,因为面对着阳光微微眯着眼睛,正温和地对着我笑,我一惊,脱口而出 :文清河!他歪了歪头,抱拳向我道:“正是在下。”看着他这张可以让天下女人心跳的脸,又联想到刚才他伸手将我拦腰扶起,我登时红了脸,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心里还骂自己没出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时候南迦三步并两步的跑来,刚才的情形她都看到了,紧张道:“小,不,公子,你没事吧?”我看到气喘吁吁的南迦仿佛看到了救星,忙对她道:“我没事,多亏文公子伸手相助,我才没有摔地上。”说话间我又一次抬起头看向他,又对上了那对笑意吟吟的眼睛,我忙转头向南迦,一眼看到插她头上那朵花,我心里又是一阵羞愤,忙伸手取下头上的花,也拿掉南迦头上的花,两朵花攥手里,亦是尴尬娇羞不已。
这时文清河突然对我道:“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呢?”我道“朱梦蝶。朱是朱砂的朱,梦蝶就是庄生晓梦迷蝴蝶里的那两个字。”文清河轻笑了一声,对我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朱公子的名字真是风雅之极。”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他只不过客气地夸了句我的名字,我的脸又开始红了,这次是我自己都能感到脸颊在发烫,南迦这孩子情窦未开,丝毫不通男女之事。她看我在那别别扭扭的看的莫名其妙,然后好死不死地问我道:“公子,你怎么了?脸怎么那么红啊?”
我又一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正不知如何开口,只听文清河道:“估计太阳太大了,晒着了吧,恕在下唐突,朱公子看着面目白皙,清减娇贵,一看见便知是不常出门在外的,鲜少晒太阳的人突然长时间在太阳下,难免被晒红突然了脸,等回到室内过一会就会好的,无甚大碍。”
“哦”南迦傻傻地点点头。我回过神来,正准备拉着南迦谢过文清河就走,这时南迦定定地看着文清河,又看了我一眼,对我道:“公子,我们是不是见过这位公子?”
我点点头,心里突然好笑南迦有些迟钝的反应,对她道:“刚看过人家的戏就忘了?”南迦恍然大悟般,道:“是你!你是叫文……”文清河 学着戏中的张君瑞道:“小生姓文,名清河,字叁石,本贯杭州人也,年方二十一岁,腊月十七日辰时生,并不曾,不曾娶妻。”我愣在原地,该死该死,这不是张君瑞跟崔莺莺第一次私下见面时说的话吗?
南迦显然没有察觉到我的尴尬,本着一个戏迷该有的觉悟,她甚至开心回了一句戏里红娘的台词:“谁问你来?”后面……,后面的对话就尴尬的不能提了,我恨铁不成钢地对南迦道:“南迦,不得无理。”接着我忙对文清河道:“今日的事,谢过文公子了,我府里还有事情,这就先告辞了。”他永远看起来都是不紧不慢的一副翩翩公子样,听我说完后,便对我道:“朱公子慢走。”
我拉着南迦恨不得飞起来的离开同庆园,其间还碰到了园主,“朱……”他刚开口我就拉着南迦飞快地走过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赶紧离开,赶紧离开。
园主莫名其妙的,他走过月亮门,便看到了站在那悠然赏花的文清河,园主和他打了个招呼后准备再往前走,突然文清河叫住他,问到:“林叔,这成都城内有没有一位叫朱梦蝶的年轻富家公子,年龄大概十四五岁,长相颇为清俊。对了,他身边带着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俊俏小护卫”园主想了想,突然笑道:“十四五岁的朱梦蝶公子我没有听说过,不过倒也巧了,富商朱保府上倒是有位十四五岁的朱小姐,话说这朱老爷可没少捧我们同庆园的场。”文清河闻言笑道:“原来如此”说完低头笑着摆弄着刚才我和南迦摘下来插在头上的那丛月季花,仿佛自言自语道:“有点意思。”
坐上马车后我陷入了久久的发呆,头有些晕晕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文清河的那张笑脸以及他拦腰扶住我的那个瞬间印入我眼帘的那抹青色,跟他的一句句对话不停的在我脑中回响。
突然地,我福至心灵一般“朱梦蝶你个傻子,你怎么能告诉他你叫朱梦蝶呢,他一打听你不就露馅了吗?哎呀,真是蠢到家了!”就这样,我几近癫狂的回到了家,然后,把自己一个人关进屋里。
门外南迦乐颠颠地跟其他几个丫头炫耀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我躺在床上,独自思考人生,这时候南迦来敲门,我让她进来后,这丫头一脸小狗腿样,又是给我倒水,又是给我按摩肩膀。
“有事说。”南迦见我发话了,便试探问道:“小姐,咱们什么时候还可以再出去看戏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气的起来就要狠狠地捏她的脸,一边气道:“不去了,再也不去了。”“哦”她委屈巴巴地端着茶壶杯子准备出去,我越想越不服气,腾的一下翻起身来,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有什么好怕的?发现我是个姑娘又怎么样?那崔莺莺还跑出去幽会男人呢!我只是女扮男装出去看场戏而已!凭什么女人就不能出门,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待在家里?
“南迦,咱们还要去!明天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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