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维多利亚州立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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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口,硕大拱形巨门。一层清澈玻璃墙上,流着缓缓细流。潺潺,湍湍。斜阳下,颇有柳宗元写的“明灭可见”。拱门巨大,高空。阳光明媚的门口,向里打量。透过幽邃的玻璃,是看展的游客。千种肤色,千种发色, 千种姿色。
这一面“玻璃流水”,像深邃的滤镜,褪去浮华,留下沉淀。想起苏州博物馆的入口,米芾的山水,雾里看花。隔雾赏花来领略。
“隔”是东方的美学,距离产生美。距离感是一种十分微妙的美感。因为有距离,所以会欣赏;因为有距离,所以会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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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后, “回”字形的四面高墙,颇有韵律得略微折叠。乘坐扶梯,向上缓移,直奔三楼亚洲馆。绕过日本,绕过印度,中国馆前停下脚步。
是的,艺术无国界。我也不是狭隘民族主义者。只是,单纯的,有点想家。背井离乡后才,会开始思念故乡;认识世界后,才能略懂中国。墨尔本的华人不在少数。可少有人身上见到真正的中国。
那应当是,如玉器般,温润恬淡,皎洁沉稳。
那应当是,如竹子般,有节有气,韧劲之下,其心谦虚。
因而每逢想念,就会来这里走走,用目光抚摸每一片玉器,每一件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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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里有一款南宋的天青色斗笠盏。“雨过青天云破处,这般颜色作将来。”修长标志的斗笠形,极其标志,极其挺拔。想起徽宗的瘦金体,纤细如针,锋芒毕露。釉青色由碗壁,向碗沿淡略开去。青云泛淡,雾散见些黄,变是到了头。朦胧不清中,像是藏着山水,像是藏着不甘,像是藏着汴州的千里江山。
至今还没有机会去开封一饱北宋的山。倒是常去杭州朋友那里喝茶,看南宋的水。北宋的山水画,重在画山,千里丹青,重檐叠嶂。南宋的山水画,重在画水。大片的留白,是水。边角的一小块山,成了配角。
这枚天青斗笠盏,就是南宋的水。Be water then, my fri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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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的很巧妙。先是绚烂的唐,唐三彩骆驼,奇异昂扬的镇墓兽。隔壁就是古印度馆,跨几步便上天竺取了一回经。古印度色彩浓烈,人物婀娜多姿。大唐盛世的美,这时还连着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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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因为自己算个半吊子佛教徒的缘故。喜欢在佛像前模仿古代僧人,对着佛像静穆的双眼,“千年对视”。
佛像,大概是最能体现佛教哲学的物质。残破的面颊,剥落的颗粒。战争时期,不少佛像惨遭身首分离。但佛祖面相,仍是“垂目微笑”,用本身的平静来面对这一切的“诸行无常”。
诸行无常,一切都是在变化之中。一切都在破碎中,一切又都在重组之中。偏偏《大般涅盘经》里又说:非佛性者,所谓一切墙壁,瓦石。
不必为佛像的残损而悲伤,残损就是他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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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翻译巴利文的和尚,很聪明。用“佛”这个词来解释“Buddha”. 一个人加上一个弗,即不是人。当然不是骂人的意思。另一个字“沸”,正是100摄氏度时,由水变为汽时的临界状态。佛,也是这样一种临界状态。让一切执念都放下,让一切情绪都顺流。
佛的名字叫如来,好像来过一般。就像见到一个从未见面,但又好像认识许久的老朋友一般。在佛学思维体系里,思念也是一种执念。我无意放下,也无心成佛。就像个凑热闹的看客,在佛学的门口伸头探脑。
来之,安之。
忽然心中那股对故乡的执念,开始散去。处处无家处处家。
走出馆,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大概是对面植物园里的什么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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