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凤城山的第七个年头。但是明天，我决定要走。
七年来我学会了洗衣砍柴烧水做饭，学会了下山给师父师娘师姐买酒买布买水粉胭脂，学会了扔飞刀掷骰子，唯独没学会什么武功。
师父总说我没有悟性，不是练武的材料，又说这盛世之下，习武无用，不如学门手艺养活自己，总之就是不肯教我武功。被我烦的不行才教了我半套长拳，我问他为什么只有半套，他说另外半套在这天地间，要我自己悟。我一直没悟出来，还把之前学的那半套给悟忘了。
山上除了教人习武，还作道场。隔三差五就会有人来进香，王寡妇便是这当中最虔诚的一个。王寡妇新死了男人，不然也不会叫寡妇。她叩头的时候总是会露出胸前的一片白肉来，看得我心旌摇荡。我想，王寡妇家的伙食一定很好，不然也不会凭空比我多出那么多肉。王寡妇人也很好，时不时地会往我手里塞几个铜板，但这总是被师姐看到，她说王寡妇的钱不干净，她替我保管着，除除晦气。后来那些钱不见了，我去问师姐，她说被她埋了，说是这钱晦气太重，得埋十年。我想也是。
师姐年纪比我小，却总是要我叫她师姐，因为她入门比我早。她是师父的女儿，一出生就入门了。
我娘送我上山的时候对我说，只要我能泡到师姐，这座山头就是我的了。到时候把她接过来，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可我花了七年还是没有泡到师姐。去年冬至的时候，她被师父许给了山下凤城一家刘姓大户的少爷。师父说刘少爷天资不凡，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将来必成大器，师姐许了他，便是天作之合，一生顺遂，衣食无忧。我想也是。
下山前一晚，师父叫我去他房间。
“二荫啊，你到山上几年了？”
“七年了，师父。”
“七年……怎么，听说你要走？”
“弟子天资愚钝，不敢再劳师父费心。”
“你也大了，为师也不拦你，下山后可有什么打算？”
“没有。”
“也罢，为师这儿有一封信，你替我送到江南的烟雨楼，那儿的掌柜的和我有些老交情，我在信里说了，他会替你谋份差事。”
“多谢师父。”
“你走吧。”
“师傅保重。”
“嗯，出去帮我把门带上。”
我走的那一天是凤城山上最好的季节里最好的一天。
山上山花烂漫，云白天青。
我走的很早，没有人送我，而当我下到山门，却看见有个人在等我。
师姐穿一身淡绿色的衣服，长发轻扬，香味弥漫，美得像碗豆腐脑。
我好久没吃过豆腐脑了，久得我快忘了。
师姐朱唇轻启：
“别忘了来喝师姐的喜酒。”
“一定。”
“你还记得有次我打你时你说的一句话吗？”
“你天天都打我，我哪记得那么多？”
“你说等你当上武林盟主，回来操哭我。”
我微微一愣，我不记得我说过这句话。
“师姐别生气，那是不懂事的气话，当不得真的。”
“但不知怎的，那句话我一直记得。”
“师姐还真是记仇啊，哈哈，哈哈。”
师姐用手把头发别到耳后，很好看地笑了一下。
“你说你会当上武林盟主吗？”
“师姐说笑了，盛世之下，何来武林？更不用提什么盟主了。”
师姐又低头笑了一下，刚别好的头发又滑了下来。
“也是……哦，对了，山门右边第三棵桃树下埋着你的五十个铜板，走的时候别忘了拿。”
“好。”
“嗯……困死了困死了，我要回去补觉了。你自己去吧，凡事多留个心眼，可别死了。”
说完便潇洒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师姐保重。”
说完我也潇洒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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