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正是下山的好时候。算起来,师父已经离开七天了。不告而别,倒像是这老头的作风。谢杏花也不着恼,她知道,早晚得有这么一天的。她把缸里剩下的米倒出来,做了一大锅饭,又到屋后菜地里摘了一把青菜,洗净用小火炒了,清甜可口,就着米饭风卷残云吃了一顿,这才起身背上收拾好的包袱,看了一眼这个住了许久的小院子,转身离去。
沿着熟悉的路径往山下一步一步慢慢挪着,谢杏花突然轻轻叹了口气,继而加快脚步,如乘风掠云般穿过一片林子。师父说,行走江湖,第一要学好的便是轻功,万一哪一天遇见仇家追杀,起码能够保命。想起那些被逼着练习轻功的日子,杏花想,倒也不错,如今赶路可不快多了么。
她是在山脚下瞧见那个男子的,他躺在在一丛茂密的草里,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泛黑,左肩大片的血迹似已干涸,凝结成暗红色。她本想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地从旁边绕过,犹豫了一下,还是折返回去。
师父说,你武功低微,出门在外,千万不可多管闲事。杏花脑海里又冒出老头的话来,她摇了摇脑袋,把那个声音赶出去。然后俯下身子,伸手抓住那男子的右臂,像扛麻袋一般,将那人甩到背上,起身快速离去。
原萧白醒来的时候,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嘴里像着火一样,渴得要命。“水……”他听见自己沙哑着嗓音,艰难地挤出这一个字来。紧接着,便察觉到嘴唇碰到杯沿,一大杯水被灌进嘴里,他本能地吞咽着,许是咽得太急,突然大声咳嗽起来。
“柱子!他又要吐血了!”少女清脆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杏花,你这喂法,不咳死也得呛死……唉哟,不要随便动手嘛!”带着笑意的揶揄声下一秒便破门而出,逐渐远去。
“算你跑得快。”少女拍了拍手掌,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原萧白终于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小的脸庞,肤色略为黝黑,一双细长明亮的眼睛,给这张并不出众的脸增添了些许风景。而此刻,这双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他看,原萧白一时间竟有些羞赧。
“有钱吗?”她问道。
原萧白有些愕然,他摸了摸随身携带的钱袋,幸好还在,随即答道:“有。”
“有就先把住客栈的账结了。”杏花想了想,又补充道,“你的伤还要修养几天,就在这继续住着吧。”
原萧白此刻已渐渐恢复了精力,虽然左肩的伤仍疼痛难忍,但当初昏迷前中的毒已解,不知是得哪位高人相救。那毒好生厉害,即便自己及时运功想要逼出,却仍是着了道。
“是,多谢姑娘。只是在下还有几事不明,能否烦请姑娘解惑。”他挪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向着这位姑娘说道。
“有话快说。”杏花有些不耐,心想这人说话怎么磨磨唧唧的。
原萧白看出她的不快,虽然心里有许多疑问,却仍是长话短说,“请问在下昏迷多长时间了?此处是何地?是哪位前辈救了在下,能否请姑娘引荐,我想亲自道谢。”
“你昏睡了一天。这里是落霞客栈。薛老头说你武功不错,自身造化,不用谢他。”说完,她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房间。身后,原萧白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杏花冲到楼下,果然,柱子已经把她爱吃的青菜吃得只剩下几根菜苗了。她没好气地一屁股坐下,伸手端了饭碗,一手拿着筷子,恨恨地盯着他。
“别,别打架。杏花,来尝尝我新发明的芦笋酿豆腐。”掌柜薛今无奈地扶额哀叹,这两位小祖宗哪天能不闹才怪。
杏花夹了一个酿豆腐,就着米饭大口吃着。对面张牙舞爪的柱子有些困惑,哟,这小姑娘今天居然这么老实?
“杏花啊,你师父下山了?”薛掌柜看了她一眼,问道。
“嗯。”
“你这也是要离开了吧。老薛也没啥可给你的,来,这一两银子你也别嫌弃。”说着,薛掌柜自怀里掏出一只瘦瘦的钱袋,从里头慢腾腾地拿出一锭银子,犹疑了一下,这才不舍地递过去。
杏花瞧着他那抠门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想她那师父可真是说走就走,一毛钱都没给她留下。她一把伸手拿过那锭银子,瞧着模样有些丑陋,遂开口问道:“老薛啊,你这银子足锭吗?”
“滚!”
谢杏花哈哈大笑,伸手在桌角上比划了几道,开心地飞身上楼。
柱子瞧着她去远了,这才走到她座位边低头看,“老薛,看她还给你留了个字呢。”
那桌角赫然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谢”字,深浅不一的凹痕里还留着点点木屑。
“不过,这字怎么有些眼熟呢?”
老薛瞥了一眼,淡淡地说道:“门口那个牌匾就是她当年写的。”
柱子回想起那个他说了八百遍要换掉的牌匾,落霞客栈四个大字,可不就是丑成一绝。他灵光一闪,突然间惊诧地长大了嘴,“老薛,当年她几岁来着?”
“十二。”
柱子有些泄气,“那我岂不是一辈子也赶不上她了?”
“刘绍的徒弟,又岂是等闲之辈?你知道楼上那男子中的什么毒吗?”薛掌柜伸手摸着那个“谢”字,将里头的木屑轻扫出来,“那是东齐传来的“烟雨青”,中此毒者,虽不致死,却后患无穷,但逢阴雨之季,身疲气短,内力阻滞,无法运功。且此毒解药十分难配,中毒三天之内若未得解药,此后便一辈子也休想习武了。”
“这也太阴险了吧!”柱子瑟缩了一下肩膀,心里暗道以后行走江湖怕是要万分小心。
“杏花这死丫头,昨天将我那株栽了许久的碧落草给拔了入药,给我心疼得哟,我这是上辈子欠了他们师徒多少债!”
师父说,行走江湖,除了轻功要好,识毒解毒同样重要,否则不知哪天就给人暗算了,一着不慎便丢了性命,岂不冤哉。没想到刚下山,就遇着一个,还真给她救活了。杏花哼着小曲,不知道老薛背后在怎么骂她呢。
三天后,落霞客栈门口。
“原公子,杏花就拜托你照顾了。我就这一个姑娘,不好好在家呆着,非说要去江湖看看,唉,麻烦你了。”
“薛先生,您客气了。若不是您救原某一命,我此刻怕已是个废人了。”原萧白拱了拱手,“大恩不言谢,江湖此行,不敢说十分顺遂,但我保证,便是拼了性命,也会护得杏花姑娘周全。”
“那就好,那就好。”老薛点点头,看了看不远处一脸不耐烦的谢杏花,又看了看身后跃跃欲试,想要同行的柱子,一拍脑袋,“唉,你看我这人老了,就是啰嗦。行了,你们快走吧。”
晨曦渐明,两匹骏马扬尘而去。
“原萧白,咱们现在去哪?”
“梧桐苑。”
“那是什么地方?好玩么?”
“呃,杏花姑娘,要不到时候,你还是在外边等我,我去去便回。”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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