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聊了祖传中医无证行医的事, 今天聊一位机械通却无驾驶证的奇人奇事。
姬铁通,只上过几年小学,他自己并不知道机械的定义。机械通这个外号是我给他起的。
从前村里有了第1辆拖拉机,那时候拖拉机可是稀罕物,不是每个村都有的,村领导觉得机械通心灵手巧,就让机械通当拖拉机手。
这么金贵的机器机械通就敢把零件都拆下来再装上。村干部不但不批评他,还都喜欢坐他的拖拉机去交公粮、开会。机械通不仅把机器擦的油光锃亮,还加装了一对儿电喇叭,车身上安装了一个能转动的红绿两色箭头灯,转弯时用手转动一下代表转向,还在排气管上加上一个雨罩,扎上红绸子。这拖拉机开出去,好家伙,绝对炸一条街。
改革开放以后,机械通买了一台旧机床,一个电焊机,在村头搞起了农机修配。机械通手艺好,那时候的修理行业是真修,坏了的零件儿能用修修补补的还得用上,大毛病比如镗缸磨轴,没有设备就要到县农机修配厂代加工。哪像现在的修理行业,那叫修啊?只能叫换,那个零件是坏了拆下来换掉。找不到原因就换整个总成,换整个模块。
拖拉机,播种机,收割机能修,电机潜水泵机械通也敢修,线圈转子拆下来,鼓捣鼓捣再装上,一个电压电阻欧米伽都不懂的人,他怎么就敢下手呢?
生意越做越大,路子越来越广,机械通后来做起了农机配件加工。成立了一家小有规模的工厂。
机械通年纪大以后儿子接管了工厂。工厂做大了,环保、安全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了,厂里也就有了电气焊工,电工,叉车工,天车操作工……不管你是什么工,最终都离不了机械通。机械通俨然成了工厂的总工。
工厂由小到大,所有的电路都是机械通一个人完成的,还有一部分自制设备,有的成套设备也做了改动,有的开关改了地方,有的手操作改成了脚控制,再加上一些修修补补的地方,这个找甄大叔, 那个也找甄大叔。
倒不是年轻人懒,有些地方他们还不得不服机械通。机械桶摸摸机器的震动,听听零件的摩擦,就像医生把脉和听诊一样知道毛病出在哪里。
厂里新购进了一台设备总出毛病,不是电机烧了,就是推杆、轴承坏了。因为是新设备,厂家负责维修,可是用一段时间就又坏了。
机械通围着机器转,这里摸摸,那里听听。然后对维修人员说:“这机器修不好。让厂家给换新的。”
维修人员大惑不解:“几十万的设备都有合同,说换就换,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机械通一指轴的两端,说:“这里不在一条直线上,如果每台机器都这样,你们的产品就不合格,如果单我们这一台有毛病,说明这个机器发生过碰撞,机身变形了。”
机械通说的不在一个直线上是轴两端的轴承不是一个同心圆,高速运转时些小的误差都会引发震动和传动力的不均衡。
维修人员给厂里打了电话,果然这台机器在搬运过程中发生过碰撞。因为测试后机器运转正常,所以就给送过来了。但长时间的高速运转,机件受力不均衡就容易损坏。
机械通的儿子现在是大企业家了,坐下是大奔,出入高级酒店,这几年又是这个委员那个代表,县长的办公室都推门就进。可自己的父亲还是一身蓝色的工作服,脚穿布鞋,每天在厂子里蹬梯子爬高,知道的是老板的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车间打杂的。看门的老头都给他活得滋润,每天端着着紫砂小茶壶,手机里播放着:我正在城头观山景……
机械通的儿子不止一次的说:“爹,别到厂里去干活了,又不是钱不够花,干嘛非得自己干活,现在有人干活了”。
这话倒是真的,每年过年儿子都会给机械通拿来五万块钱:“爹,这钱你先花着,剩下的在厂里给你存着,什么时候用您说一声。”
也不说是工资,也不说是分红。老头也不数也不问,找机会就给孙子花了。
机械通的工资既不计时又不计件,可他还是每天到厂里去。他觉得厂子是儿子,儿子大了可以不管不问,可机器是孙子,每一天都想过去看看,摸摸小屁股,捏捏小脚丫儿。
这能人出事都出在能耐上。这天也是巧了,机械通吃完午饭又去了厂里。一到车间几个姑娘就喊:“甄大叔,你可来了,司机说出去吃口饭,这么半天了还不回来,车都装满了,要耽误我们这班干活了。”
机械通说:“别找他了,让他休息一会儿吧,晚上还要赶夜路,我把车开出去。”
这本来也不算什么事,机械通什么都开,大车、小车、叉车、吊车,油的、电的。
八米长的大货车就像机械通的身体一样能准确感知各个方位,发动机的轰鸣就像自己的呼吸一样能感知到力度,油门、制动踏板就像两只脚下合脚的的鞋子进退自如。机械通手里七拐八拐就开出来了,可院里没有地方停,机械通就直接把车开出了厂子,靠边停在了门口。把车锁好以后就朝回走。
忽然有人大声喊:“站住,别走。”
机械通回头一看,不远处马路对面有一个警察在朝自己跑来。
厂子门口留了一片空地,和公路还有一段距离,公路边上有几家饭店,警察经常在那里蹲点儿查酒驾。
机械通心想坏了,儿子一再告诫他,开车可以,千万别出大门,这次遇到交警了。
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心想只要一进了大门就万事大吉了。
可交警哪里肯放过他:哼!看见交警就跑,不用问,非奸即盗。蹲了一中午了,好不容易有条鱼上钩,能让你跑了?
机械通一进厂门就赶紧让门岗把门关上。可这一米高的伸缩门对警察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儿。警察单手撑住伸拉门儿一蹁腿儿跳了进来。一把抓住了机械通:“你跑什么?跟我回去接受检查。”
“我没喝酒。”机械通挣扎着。
“喂,我说你这位同志,怎么不登记随随便便就进来了?”门岗则一边纠缠着警察拖延时间,一边叫人给老板打电话。
大门外面警察的同事开着警车呼啸着停在了大门口:“把门打开,警告你们,别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什么公务我们也得汇报登记。你别难为我们看门的。”意思就是不开:我看门,我骄傲!
几个警察要强行进来把机械通带走。这时老板的奔驰回来了,紧紧顶在了警车的后面:今天说什么也不能把人带走。
倒不是老板敢跟警察发横,在路上他已经给县里打了电话。他看到一个警察接了一个电话,态度发生了转变。他便走过去说:“警察同志们辛苦了。到办公室喝口水吧,商量一下这事怎么解决。”
老板又转身对工人们说:“大家都散了吧”。路过机械通身边时轻声说:“回去歇着吧。”
机械通蔫头耷拉脑袋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今儿这面儿可得丢大发了。在厂里玩车你是祖宗,可出了门你就是无证驾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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