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同乡工友的搀扶,王经发颤颤巍巍地才算到了工地的下榻处,即工地给工人提供的集体性宿舍。一路上没有叫出租车,连廉价的人力脚蹬三轮车也没有雇为行措。两位前来的工友认为医院与宿舍相距不足两公里,鉴于生活支出以撙节为宜的考虑,所以一路上都是用五条腿,耐着蹒跚的不便才回到宿舍的。回到宿舍后,他们把病残人员架到床头,然后撂下几句话后,就形色急促不容滞缓地往工地上跑。工友今天接到医院通知,片会的惊诧后,就去向领班的头儿请会假,并说明了究竟;头儿的回应仅仅是轻描淡写,只关注请假的方便与否,对于王经发遽然被披露的境况,只是当着耳闻目见已经成了习惯的新闻逸事。头儿觉得这几天工活比较繁碌,正是用人用力之际,很多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僭职两个人的活,哪有请假准暇之言;于是头儿就亢然地对他们说:“今天可以请你们两个小时的事假,过了两小时,要按规章制度扣除罚金。”领导这样放出自己的原则,犹如圭角,两个人也只能墨守成规地接受了。
白天应接不暇地干,晚上工舍熙熙攘攘,闹闹哄哄的,好像人流攒动的街市。一天的工活告竣后,舍友们有的是三五成群,簇拥在门口的石墩上,咧着大嗓门吹夸各自的丰功伟迹,引起的啰唣,行行列列好几排的宿舍都能听到;而有的拢围的一群人,会光着膀子在灯光下搓麻将,或者揉纸牌,一掷大把钞票要玩到夜更左右。而王经发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一伙人常常玩得意犹未尽,自己不能把欲。现在是午正过后的时刻,大家伙都已经大饕一顿后,急忙不迭地返回工地继续干活了。宿舍里比晚上安静多了,没有闹闹嚷嚷的环境,给人一种萧漠感。另外房舍阡陌小径的别几间宿栋传来不知谁家媳妇洗衣服,拾掇家务的声音。
王经发神情黯然地坐在床头,肩肋紧欹靠枕处的滚圆的床架杆上,支撑身体的全部力量全部集中在这条杆上,似乎没有它,他就会软踏踏倒下去。不时他也会望着窗口之外的远处,想打消长时间无声无色的疲劳,纾解一会拘于一点的过度呆愣。望着窗外,两眼也是如在医院一样无神,缟白的生活之后,无人留迹的野外青葱绿幽,也无法赶除掉内心的抑郁。到了晚上,该是工友劳顿一天,一身松展地回来了。可是除他蹲踞的房间之外,其他几栋房椽皆有人语喁喁声,咚咚的踱脚声。他现下的同舍工友们兀然不同寻常,没有照常来到他们的落脚地,嘻嘻哈哈如昨夕一样问长问短。宿舍如白天一样,还是他一个人在床头枯守着,一会迭一会地变换着坐姿来活动一下身体。
时间到了九点,上午搀扶他回舍的一位工友,即小张,终于愿做第一个人出现在门口。王经发看看样子似乎恢复些许,不想上午那样死寂沉沉的,全无生气,至少从他侧转身子,瞅着小张的动作可以看出来。小张踩住门槛的那一刻,没有吱一声回应他的动作,好像就如屋内的静悄一样,不愿意多说一句。他安静异常地来到自己的床边,从床底下抽出盥洗脸盆后,依然如他来时那样静悄悄地离开了。在小张出去刚要越过门槛,突然一转头,声气淡然地问他:“你喝不喝茶?”王经发比他还要静抑,连吱一声的情愿都没有,用蜻蜓点水也似的动作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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