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不全

              生逢现世，每个人应该都逃不掉时隐时现，俱已存在的一团困在额前的迷雾，就是让每个人都感到萧瑟不已的迷茫。如一本叫着《谁的青春不迷茫》书名所言，迷茫在少小的时光枨触不及，可到韶光入梢，青年正要叩关而入的时候，迷茫就如从无到有的化学反应一样，日愈见浓地萦绕在你的心头。可当我们正处在迷茫最浓郁的时刻，觉得人生堕入阒无边际的暗黑，觉得自己非常不幸，自己毗及的四围都不好的时候，突然又有一桩比“迷茫”还不幸的让你无法张口去抱怨，无法举手抬足去发泄，甚至你根本就提不起精力去气馁的不幸的事故。你会陡然觉得“迷茫”简直就是庸人自忧，是其轻重连半片云都抵不上的昨昔往事。譬如你突遭车祸，遂而身体有了残缺，连后半生的生活都得费力而又勉强地去支撑。

              时间放在某一天的晚上，这一天与平常的日子一样，并无鲜见罕闻的大事件发生。或许年初被吵的沸沸扬扬，让全国人畏葸不敢出门的疫情病灾发生后，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自此以降并无大事发生，就如咄咄逼人的燎原大火被扑灭后，抢险抗灾的救火人员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一样。傍晚时分已经过去，西头悬垂的晼日也早已经从地平线退去了，剩下的夙夜全交托给日月来主司。挤挤撞撞的民房民巷里有一条羊肠过道，非常非常地窄，其褊狭仅能容两人齐行并加一肘宽。白天的时候，人从这条过道走过，还能穷睇眄于中天，感受到晴空射过来的明朗。可到了迟暮时分，这到过道就骤然不同，人走过就能明显感觉到其褊狭带来的阴仄。

            此时夜阑人静，日月正酣，调皮的星星努力放出星光，似乎要与人间灯光争亮度。就在这条隘如山涧的过道上听，仅听到远处时不时有几声狗的狺狺狂吠，近处间或有一两小时一次的公鸡打鸣声。除这些声音之外，似乎已经万籁俱寂，大化万物也像是进入梦乡了；可是从近旁的高窗上传来的低低绵绵的低吟的声音，会告诉走道上的过客：今夜并不安静。这声音不是男女交欢，在私房颠鸾倒凤弄出的乐及天限的声音，而是像是从受伤的病人口中发出来的“哼哼唧唧”声。黑魆魆的房间和门前的那条过道一样，又小又窄，仅能供一个人不费掣肘之力，勉强可以自由活动的空间。房间里的光线条件很差，白天如此，晚间就更不用说了，但是从窗外借来的道旁和别户的灯光，也可以曚昽看到举起手的轮廓。

              高窗内侧的偎墙处有一张床，上面躺着和大多数人一样为生活奔波劬劳的租客。那个让人听来凄心恻肺的呻吟声，就是由他发出的。看来他必是患了非几日之久所能得愈的痼疾，并且这病也让他痛苦不堪，真的是伤在筋骨，痛于衷肠。从房租婆的那里，得知这位房客名叫王经发，籍贯来自河南；至于其他关于他一切的消息，难闻其详。不过站在他跟前，稍许端倪，大概也知道他应该是三十出头，并且没有妻小家室，干着最普通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