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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前半生

我的前半生

作者: 力菲 | 来源:发表于2023-03-09 21:59 被阅读0次

      我是七零后,出生在湖南偏僻的小山村。童年是痛并快乐着的。

      母亲书香门第出身,父辈都是知识分子。可在那个年代,地主家庭的成分让她家饱受折磨。所以她的择偶标准是要找贫农家庭。母亲勤劳,善良,明大义。对我们极尽疼爱。

        父亲年轻时大概是有些英俊的,喜欢看书,脑子也灵泛。据说,当年去母亲家相亲,他看上的是母亲的妹妹,我姨妈。但外婆说,长幼有序,姐姐没找,轮不上妹妹。这样,母亲就进了父亲家的门。母亲后来告诉我这些,说一切是命,也许,是吧。这段婚姻,她忍受了多少不堪,委屈,她知道,我也知道。

          父亲性格不好,但对女儿们非常宠爱。当年,计划生育很严格。已经有了三个女儿的母亲被强制要求去结扎。主刀的医生是父亲的熟人,给了母亲一个暗示,手术开始前去上了个厕所,母亲趁机从手术台走了。被父亲知道后又送回去了。他说,太穷了,生了养不好不如不生。好好带大她们我就知足了。

        遗憾的是,三妹带到一岁,母亲有天出工,她在床上爬下来,家门口有条小溪,就淹死在小溪边的小坑里。小妹走了,父母极度悲痛,对我们姐妹俩个,愈加疼爱。所以,小时候的我们是在爱的怀抱长大。

        父母给了我们爱,但他们不相爱。父亲一言不合就动手打母亲。有年长的老人告诉我,看紧你娘。莫让她寻了“短路”。那个年代有妇女受不住家暴选择吃农药自杀,这就是老人口中的“短路”。每每他们打架,小小的我就紧张得发怵。生怕母亲去寻那短路。总会偷偷把家里的农药瓶藏好。然后陪着母亲流泪,听母亲倾诉父亲种种不是……母亲太难了,这些无处可诉的苦只能说给我听。这些情绪的垃圾,在我的身体里成了一条条毒蛇,成年后,这些毒蛇经常吐出毒液,腐蚀我的身心灵。敏感,多疑,缺乏安全感……更因此几十年来和父亲的关系一直紧张。

        家里就姐妹俩,我是长女。闭塞落后的乡下有着浓郁的重男轻女思想。没有男丁的人家是被人看不起的。父亲强势没有人敢欺负。但却逃不过自家人的冷漠。爷爷在省城工作,有不菲的退休金,生活条件极好,但我的家庭以及身为孙女的我从没享受过一星半点福利。在祖辈那,我感受到的不是慈爱,是身为女儿身的被轻视,甚至嘲讽。

        骄傲倔强的我,面对这种不公平,只对自己说,没什么了不起。男孩子做得到的我也行。在父母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我没有出嫁的打算,找一个上门女婿,将这个家传承下去。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开始有人说媒了。当然,无一例外,都是愿意入赘的。

      彼时的我,对爱情毫无憧憬,奢望。被动接受家人的安排。于我,只是需要一桩不用出嫁的婚姻罢了。

      几次相亲,未果。有一次最险,男孩的户口都迁到我家来了。嘴上答应结婚,可内在的抗拒,让我就连和他一起走路都做不到。痛苦之余,我告诉父亲,你死的那天就是我们的离婚日。父亲被震惊到,反复斟酌最后还是把男孩的户口迁走了。

        后来,遇见了我的先生。我们同龄,他读书比同龄人早,高我一届。彼此并不认识。但第一次见面,因了是校友,有了话题。

      先生的家在大山里面。距离我家大概十多里路。母亲在他距离高考前一个月,修村里通向外面的路,不幸被一块大石头砸中而亡。父亲在天降横祸后,竟从此不敢进家门。选择外出打工度日。先生考上了大学,放假了就在亲戚家借住。先生姨妈没有生育,弟弟就去了姨妈家做孩子。家里的老房子没多久就倒塌了。好好的一个家散了。

        彼时,先生刚大学毕业。九十年代的大学生是包分配工作的。他住在亲戚家在等工作分配。然后,亲戚和我父亲熟,就给牵了线。

      我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虽没有一见定终身,但彼此惺惺相惜,情投意合。

      相遇相知是美好的,但结婚不是一个人和另一个的结合,而是一个家庭和另一个家庭的组合。先生的父亲得知我家要入赘的条件,勃然大怒。连同媒人都被责难。这是来自先生这边的阻力。

      我呢,其时处境举步维艰。高中没读完,就懵懵懂懂进入商海。当时有个农村储金会,高额利息放贷。所有启动资金都是那里借贷的。利滚利,几年下来,我已经资不抵债了,欠下一笔“巨款”了。家里对我的债务情况,全然不知。

        在和先生开始谈婚论嫁之前,我把自己的情况向他和盘托出。九十年代末,在县城买一套大房子也就四五万块,我当时的债务不止一套房子的钱。先生只说,一起面对。

        就是这句“一起面对”让我有了对婚姻的信念。漫长婚姻里出现过狂风大浪,遭遇过暗礁岩石,我都能坚定的走了过来。

        九七年,先生排除众议,领了结婚证。九八年正月初八,在我家做了结婚酒。同年九月生了老大,男孩。高兴之余,顾虑双方父母,迟迟没给孩子办户口。没正式取名字,虎年出生的,就叫虎子。孩子三岁那年,父亲悄无声息把孩子的户口上到了我家这边,随母姓。他没声张,公公一直蒙在鼓里。直到孩子上了小学一年级,有次他去学校找孩子,才知道孩子不是姓他的姓。

        从那开始,家里硝烟弥漫。期间,先生工作才两年,面临单位改制,下岗。再求职,进了外企,手揽大权风光无限,年少轻狂迷失在吃喝玩乐中,遭属下陷害,再失业……

        婚姻的小船在风浪交加的大海中漂泊,开始迷失方向……

    满怀希望走进婚姻,他以为从此可以结束没有家,四处飘零的日子。我以为终于找到一个情投意合,还能和我分担压力的的另一半了。可事实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没钱的日子难,负债累累的日子更难。

          有情饮水饱?现实生活里怎么可能。结婚后,我结束了外地的服装批发生意。回到了先生工作的小县城。开了个服装店。他上班,我开店。有之前积累的经验,我的店生意不错,收入是他工资的好几倍。赚的每一分钱,我都看得非常重,我要还债,想快速把债还完。先生一向没人管束,自由惯了,对金钱的态度也和我不一样。

        不一样的思想观念让我们的日子过得并没有以为的如鱼得水。婚姻有七年之痒的说法。我们是五年。五年中我们打过十次架,每年两次。

      最严重的一次,一连扇了我六个耳光。那时,他在一个外企工作,我在家里开店。某次,我去公司看他,在宿舍等到凌晨一点,他才打牌归来。期间,我打手机,他把机直接关了。待他到家,我整个人出于崩溃状态,而他因为打牌输了钱,也极度沮丧。两个人见面就开始吵,然后我逼他,要么打死我,要么自己去死。然后他就开始打我……

        打到精疲力竭,他上床睡了。我辗转反则,无声的躺在他的身边任泪水横流。未来,我们何去何存?怎么样过下去?

      离婚的念头也曾在脑海闪过,稍纵即逝。我对自己说,我的婚姻只有一次,这一次,我要拼尽全力。经营不好,我不会再来第二次了。

      有了这个信念,每次和先生吵架后,我都痛定思痛,反思自己。和他沟通……这一次,我还是选择沟通。凌晨三四点时,平静了自己的情绪,叫醒了先生。和他摆事实,讲道理,谈现在,说未来……

        先生开始了反思。渐渐远离了牌桌。我们终于打破了每年两次架的魔咒。第六年开始,至今二十五年婚姻过来,再也没有打过架了。

        婚姻的头十年,我们还清了债务,在我家这边建了一栋当时当地最好的房子。生了儿子,建了房子,我以为这是给了我的父母最好的交代。

      但是,先生这边呢?我的公公那些年气一直不顺,尤其在生了儿子,建了房子后。他接受不了自己含辛茹苦培养的儿子成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接受不了自己的孙子不和自己姓,接受不了儿子的房子建在别人家。他怪儿子,怪媒人,更怪儿媳妇。不,是恨儿媳。他能做的就是吵架,责骂,叫儿子离婚。

      被他逼急了,气极了后,我也会和他吵,和他闹。但吵过闹过,内心上我做不到真正恨他,怪他。无它,因为我能理解他的感受。换位思考,如果是我,也不甘心,如果是我,也不愿意。

        老大上初中的时候,先生工作稳定,岁月静好。我和他商量,要个老二吧。如果是男孩,圆你爸的心愿。是个女孩,如你的愿。

      先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传统的陋习不以为然,对他父亲的感受不能感同身受。而且,他是坚定的独生子女拥护者。生了老大后,他不管不顾去办了独生子女证。对生第二胎,一直持反对态度。

      也许,是他父亲这么多年一直不能释然的态度,也许是有了儿子后,就想有个女儿,这一次他没再坚持。于是,在我们37岁这一年,有了老二,男孩。

      记得刚生下老二,得知是男孩的时候,我还有些忐忑,先生会不会不喜欢?事实是,自己的孩子,哪有不爱的?先生看到孩子,心都化了。

      老二随爸姓。公公终于了了心愿。这时候,我在他眼中,可能才是真正的儿媳妇了。

      公公自我们结婚后,就不再外出漂泊。我们出了点钱,把他们村部废弃的两间教室买了下来。公公这些年就住在那。2014年,我们手头有了些积蓄,于是把旧学校拆了,花了几十万在山里给公公建了楼房。也是大山里最好看的房子之一。因为,我们是五岳的南岳山里,那里被规划为一级景区内。在我们之后,政府就出政策,山里只拆不建,不准自建房。所以,我们成了山里最后建的一栋房屋。至此,公公完全释怀了。

      用了半生,我们回报了父母。给了他们一个家。2019年,我们在生活了二十年的小县城买下了自己的房子。这一次,我感觉才有了自己的归属感。这才是属于我的家。

      如今,父母,公公年过古稀,身体尚算健朗。他们怡然自得,在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安度晚年。

      我和父亲的关系拧巴了很多年。既爱且恨。爱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天性,恨则因为他对母亲的苛责。这几年,结束了自己的小生意,全职带孩子。闲暇的时间让我开启学习之路,在自我疗愈,成长的过程中开始了蜕变。我把父母的问题还给了他们自己去解决,我只做女儿该做的部分。

      神奇的是,父母的关系如今越来越好。父亲对我有了信任和依赖。早段时间,他把这么多年来的积蓄都交到我手上。一介农民,无固定收入,父亲居然有整整16万!当他把七万块钱的现金放到我手上的时候,我五味陈杂,百感交集。 这十多万是他一生的心血,寄托。是他对我的信任。我希望都是花在他们自己身上。我告诉父亲,这钱我来给他打理。每年给他一万利息供他开销。将来,他不在了,我们作为儿女,不会把钱分了。我要把这笔钱做成一笔家庭基金,传承下去。未来,我和妹妹的孩子们,需要资金周转可以来借贷,有孩子考上大学可以做奖学金……父亲听了我的计划,也非常赞同。我和父亲,终于达成了和解!

      老大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三年了,去年谈了女朋友。他和女朋友介绍自己的家庭时,说自己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那一刻,我泪眼婆娑。甚感慰籍。我的孩子,比曾经的我们幸福!

      先生在省内的一家企业做厂长。距离家里三四个小时车程。半月回来休一次假。

      老二五年级。我全职在家陪孩子一起学习,成长。

      今年是我和先生的本命年。相识于22岁,日子一天天过,转眼走过了26个春秋。我们是千千万万最普通的平凡夫妻之一,经历过大多数夫妻都经历过的“劫”。穷过,苦过,难过,吵过,打过……

      风雨过后,方见彩虹。磕磕碰碰中,感恩我们自己,始终没有松开彼此的手。如此,才有了幸福美满的一家子。

        (用此文,纪念我的前48年。未来,我要不负时光,做最好,最美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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