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准备外出吃饭，收到一条信息。信主向我打听一位朋友的近况，称其手机打不通。我随即给这位朋友拨个号，手机果然传来对方关机的机器女音。所打听的这位朋友是我早前一个单位的同事，共事一年半，后因房租上调不得已辞职搬走，至今独自一人生活，不问世事。期间信主进入单位，两人得以短暂相识。但我们对关机一事都习以为常。信主对这位朋友的个性有浓厚的研究兴趣，此后多次询问我对其的评价。老实说，三人分道扬镳已久，中间有个足可遗忘的时间空当。对这位朋友的印象可说由具体而变得抽象，好比被去掉实在的空壳只剩隐约可见的灵魂。我们总能由外表、衣着、习惯等常规因素的探讨，最终上升到连自我本我都难以言说的心理学范畴。
但我们提及最多的仍是摸不着边的性格。这种跨领域的谈话显得“科技”含量十足。因为存在工作等的牵扯，三人仍保持着若隐若现的联系。这次打听他的下落便是出于此目的。我们最后相见大概在一个月前，他不可思议地亲自出门来看望我。那天整个白天密云不雨，阴云只等着天气预报布雨的号令。朋友刚下地铁，头顶就无聊恶作剧般的落雨，气势磅礴。朋友一如既往地站在我面前，颇引人注目的便是一头扎起来长度仍过肩的马尾。马尾和关机同样习以为常。
关于朋友蓄发的原因我自是没有直截了当问出口，不过和信主探讨后的结语是此人心中保留着某些不能被多数人认可的类似“痞气的童真”的东西，且随着蓄发越久体现得愈加明显。我推算蓄发是从两年前开始的，像在和某个人抗争或耍性子般犟脾气地留到了现在。料想长发处理起来可能相当烦琐，因为长度在头部相当显眼，需仔细认真地打理，各种护法用品会不停在头发上轮番施展。否则所谓“痞气的童真”的东西很可能巨细无遗、清晰地展示给众人。朋友则远没有我想的简单，就像出门见人的发型永远是马尾一样，头发甚少处理。加上朋友有洗澡和洗发分开的习惯，专门抽出时间整理头发的机会屈指可数。
蓄长发是否属于“历史惯性”不得而知，但无论何种发型皆可看到个人急需彰显的什么。清廷为统治泱泱汉人将剃发续辫上升到国家政策，革命军为“重振汉室”力劝众人减掉“胡辫”。从自身需要的角度分析，两者用意何为妇孺皆知。对于个人来说，留何种发型纯属私人喜好，拿“违逆者死”来恐吓，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是用辫子（头发）来奴役人心，愚化其思想，结果基本达到了预期目的。由此体现头发对于内心思维拥有具体可触的表现力。
我曾多次劝说这位朋友剪发，对方总是嘻哈着虚晃一枪，谈笑间将话题转换。好比问及梦想是什么或收入如何等，被问者总迂回地给予答案一样。此举于我来说可谓自欺欺人，因我本人同样喜爱续长发。在最需要剪发规规矩矩的年代，我总忤逆地反抗来自各方的压力。但我终归是做什么都“成不了气候”的那拨人，所以鬓角留至下巴是我做的最大反抗。在没有人能对我的发型指指点点或我形成了可以对那些指指点点的人一笑了之的“气候”时，反而再无心于此。细细分析道理跃然纸上，例如，某个阶段酷爱变形金刚玩具，终获不得；等到有能力购买时，反而讨厌甚至憎恨此类玩具的概率会很大，因为内心会将当时没有得到心仪之物的原因从压制的力量一方“懦弱”地转向自己——我已不再喜欢你了。拥有什么何须急于表示出来呢？头发这种事，即使本人不去理会，依然在“暗中生长”，且速度够快，那就暂且“不去理会”吧，待到一定时候，头发自然会及时提醒，那时再权衡是否再次剪去不迟。
我不会再劝他剪发，纵然我仍当面劝他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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