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同学大家好!今天我们学习《论语·雍也篇》第24章。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接着上一章,本章夫子还是在说“变”,不过是由国政说到了器物。“觚(gu)”,是一种酒器,不过不是普通饮酒用的酒器,而是一种在祭祀时行礼用的酒器。夏商周三代以来,祭祀用的礼器酒器多都有形制上的严格规定,比如,对于这种名为“觚”的酒器规定是:形状为上圆下方,中间有棱,容量限定为二升,若非二升,则不名为“觚”。因为酒器的容量不同,名称也不同。盛一升的名为“爵”,三升名“觯”,四升名“角”,五升则名“散”。取名为“觚”,至少有两种义涵,一是寡少义,戒人贪饮。二是天圆地方义,表置顿安稳,天人合一。到了夫子那个时候,“觚”上的棱不见了,变成了圆形,这样所盛的量也就超过了二升,实质已变,但人们还称之为“觚”。夫子于献酬之际,捧着这“四不像”的“觚”,慨叹道:“觚已经不像觚的样子了,这还是觚吗!这还是觚吗!”
假如你在现场听夫子这么说,会作何感想?会觉得夫子小题大作吗?一个小小的酒器,形状变就变吧,有必要这么紧张吗?还是会觉得夫子这么感叹一定大有深意?因为对于任何事物,夫子绝不会随意评点,尤其涉及礼义的,更是慎之又慎。精研礼学的北宋大儒陈祥道的看法是:“有觚之实,然后有觚之名;有觚之名,而无觚之实,则觚不觚矣,尚得谓之觚哉?讥其有名无实者也。孔子之时,实不称名者多矣,故其叹如此。”看来夫子是在借觚不觚一事,谈一个名与实的问题,也就是夫子特别重视的“正名”的问题。那么,名实是个什么问题?在礼制中,为何特别强调名实相符?名实不符会怎样?“正名”到底正的是什么?厘清这些问题,我们才能慢慢靠近夫子,去体会他讲这句话背后的心意。2分58秒
先来看何为“名”?《说文解字》上说:“名,自命也。从口夕。夕者,冥也,冥不相见,故以口自名。”名是由口与夕组成的,夕是黄昏,天暗了,对方看不清自己,所以用口来介绍自己。汉代刘熙的《释名》也说“名者明也”。对今人来说,“名”只不过是人们为了方便,用来区分和标记人与人、物与物的指示符号而已。但在古人看来,“名”并不仅仅是一个语言使用上的问题,更是涉及世界秩序如何生成与确立的根本性问题。通过对千差万别的人事物加以命名分类,世界才得以被人们所区分和认识,万事万物的等级和秩序才得以确立。因此,“名”本身就是对事物本质的概括和指示。4分6秒
那么,谁能对事物本质加以高度概括和明确指示,并给予万事万物恰如其分的“名”呢?《中庸》说:“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只有古圣先王才享有制礼作乐、创制法度和考定文字的权力。《礼记》记载黄帝“正名百物以明民共财”,孔颖达注释说:“上古虽有百物而未有名,黄帝为物作名,正名其体也。”《尚书·吕刑》上说:“禹平水土,主名山川。”尧舜禹对天时、人伦及地理做了命名。《国语》也说:“先王……制之以义,旌之以服,行之以礼,辩之以名,书之以文,道之以言。”为了引导、教育和规范天下万民,古圣先王依天地万物的运行规律建构了一整套礼乐典章制度,其基础就是为万事万物命名,因此“名”的功能不仅仅是命名,而是在给予名称、称谓的同时,也相应地确定其实质性的内容。对物而言,就是明确其形状、规格和功能;对人而言,就是明确其身份、权力及责任;对事而言,就是明确其性质及关系。透由“名”的确定,天下的人事物都获得了自己的身份认同,万事万物各就其位,各安其分,有序运行。因此,古人有“名者,天地之纲,圣人之符。”(《申子·大体》),“名者,圣人所以纪万物也。”(《管子·心术上》),和“治天下之要在于正名”(《尸子·分》)等等有关“名”的重要论述。6分11秒
再来看夫子为何特别重视名实相符这件事呢?《左传·成公二年》上有这样一段记载:卫侯命将军孙良夫领军与齐国交战,卫军出师不利,新筑大夫仲叔于奚及时出兵援救,大败齐师,使孙良夫免于一死,因此,卫侯决定将卫国的城邑赏给仲叔于奚,他却婉言拒绝,反而提出“请曲县、繁缨以朝”的要求,卫侯竟然也同意了这一要求。孔子得知此事后,大为感叹地说:“惜也,不如多与之邑。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弗可止也已。”“曲县”是乐器规格之名,“繁缨”是车驾旌旗等级之名,都是用来显示诸侯身份等级的。仲叔于奚是大夫,不配享有曲县、繁缨的资格,卫侯竟也应允,这显然是犯了名实不符、礼法错乱之大忌。夫子认为,曲县、繁缨这类礼器、名物是由诸侯掌握的,不能随便给予他人。因为礼器、名物是用来建立权威威信的,有相应的权威身份才能持守对应的礼器,把诸侯才能用的礼器、名物随便赏赐他人,就等同于将政权拱手让于他人,自然会有亡国之危。8分18秒
在我们凡夫眼中,一个小小的酒器,形状怎么变也没什么关系,但在夫子眼中,大的变故往往起于细微之处,所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一个社会的精神文化、道德信仰的深刻变化,最为直观地呈现为器物之易形、易名,这种微细的变化,正折射出深层次的价值变异。司马光对此分析得很透彻:“诚以名器既乱,则上下无以相有故也。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著。圣人之虑远,故能谨其微而治之;众人之识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礼不可能离开“名”和“器”而独立存在,名器的崩溃也就意味着礼治秩序的整体崩溃。夫子目光如炬,于曲县、繁缨、觚这些名器被随意滥用的微细处,清晰洞见礼法礼制之衰变。礼法一坏,道德仁义安有依凭?司马光就此总结道:“夫礼,辨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著,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后上下粲然有伦,此礼之大经也。名器既亡,则礼安得独在哉!”(《资治通鉴·周纪一》)9分56秒
夫子认为,当社会失序时,恢复和重建社会政治秩序的根本途径,就是“正名”,就是要让“实”与“名”完全吻合,使所有人事物的概念、定义都恢复到其本来的样子。正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有君的样子,要永远为民着想。臣要有臣的样子,要以国家兴亡为己任。父要有父的样子,要慈爱包容。子要有子的样子,要孝敬恭顺。当我们每个人都能认清自己的身份,担起应尽的责任,履行应尽的义务,那么社会的长治久安,百姓的安居乐业也会悄然出现。10分46秒
最后想说的,对于这一章的解读,最震撼我的是朱熹《论语集注》引范氏的一句话:“人而不仁则非人,国而不治则不国矣。”由觚的名与实,联想到了人的名与实:一个人若不仁就不可以称之为人。从仁的角度来确立人的“名”与“实”,这真是个精辟之极的论述,我们不妨以此为标准,常常警醒自己:一个没有对仁生起向往追求的人,实枉为人。11分30秒
(注:文字部分为讲师手稿,与音档稍有出入。)
思考题:
1、夫子感叹觚不觚,是在说一个什么问题?
夫子是在借觚不觚一事,谈一个名与实的问题,也就是夫子特别重视的“正名”的问题。那么,名实是个什么问题?在礼制中,为何特别强调名实相符?名实不符会怎样?“正名”到底正的是什么?厘清这些问题,我们才能慢慢靠近夫子,去体会他讲这句话背后的心意。
透由“名”的确定,天下的人事物都获得了自己的身份认同,万事万物各就其位,各安其分,有序运行。因此,古人有“名者,天地之纲,圣人之符。”
2、从名实之辩中,你学到了什么?
在其位谋其政,一个人若不仁就不可以称之为人。从仁的角度来确立人的“名”与“实”,这真是个精辟之极的论述,我们不妨以此为标准,常常警醒自己:一个没有对仁生起向往追求的人,实枉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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