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桌前，落落抬头，用手轻轻按着太阳穴。连着几日里的不眠不休，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前两天从非洲维和采访回来后，就从六姨那里得知妈妈的老年痴呆又严重了，开始只是反应迟钝，现在连人都不认识了。
赶在下班前把稿子校对好，就匆匆忙忙往家去。六姨只能每天白天帮忙照顾妈妈，毕竟六姨也是一家老小，能白天帮忙落落心里已经很感激了。不是没有想过为妈妈找一个看护，可是基于妈妈的病情不断恶化，陌生人不了解妈妈的习惯，也就放弃了。
玄关处穿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六姨知道是落落回来了，向着坐在对面沙发上发呆的人，说：“阿蓉，落落闺女回来喽！”可是那人根没听见一样，不做反应。
“六姨，我回来。”落落放下钥匙，朝客厅走来。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不用忙了？”
“不用忙了，多亏了六姨您，我才能好好忙这两天。六姨，辛苦您了，我决定这几天休假，好好在家陪陪我妈，您也好回去休息休息。”落落走到妈妈身边，摸了摸她有些凉的手，回头跟六姨道谢。
“你这傻孩子，你妈虽然呆了，可她从小就听话，现在也没变样，照顾她，我不累。”
“六姨，谢谢您。”
“好了，我先回去了，回去看看我大孙子，哈哈哈。”
把六姨送到楼下，落落就赶忙跑回家。看到妈妈还是好好坐在沙发上，安心了。
“妈，今晚你想吃什么？落落好久没做饭了，也不知道手艺差了没有。等会给你煲个冬瓜排骨，好不好？你这不说话我可就当你答应了啊。”落落蹲在妈妈面前，抬头看着她，见她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知怎么就想哭。起身，从书架拿了妈妈以前的读书笔记。
“妈，我去做饭，你在这看看你以前写的读书笔记，可好？”落落把笔记放在妈妈腿上，翻开第一页。
扭头看见妈妈终于动手翻书，厨房里的落落慢慢放了心。
晚饭很简单，两菜一汤。“妈，你把笔记放一边，过来吃饭吧。”落落把碗筷摆好后发现妈妈还没有动。
“妈？”落落坐在妈妈身边，看见妈妈皱着眉，左手不停地抖着，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顺着妈妈的右手看去，才瞧见她的右手轻轻地摸着笔记上一个一个大小不一的小黑块。
落落知道那些小黑块的来历。妈妈很爱看书做笔记，每次做笔记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在笔记上图画一些小黑块。开始的时候，落落不知道那些小黑块是什么意思，后来，妈妈跟她说，她跟爸爸分分合合十多年才走到一起，那个年代没有手机电话，只能写信。可也不是天天写信，那，思念一个人的时候能怎么办呢？妈妈每次想爸爸的时候就会在书上写爸爸的名字“落毅”，又羞于被旁人知晓自己的思念，就在写下名字后，一笔一划涂黑。
落落不知道妈妈有多思念爸爸，她只知道，妈妈读过的每一本书都有数不清的小黑块。妈妈曾经跟落落说过，她的心是黑的，是用签字笔一点一点涂黑的。
爸爸出意外离世后，妈妈每日忙于生计，很少再看书了。可是家里能看见小黑块的地方并没有减少。
“妈，不看了，看时间长了对眼睛不好。来，我们去吃饭吧。”把笔记从妈妈手中拿下来，落落扶着妈妈走向餐桌。
晚饭期间，大多时候都是落落在说，说自己一天的工作经历和烦恼，妈妈很少有反应。没关系，只要妈妈在听就好了，落落宽慰自己。
帮妈妈洗好澡、喂好药之后，送她回到房间休息。落落看着躺在床上的妈妈，掖了掖被角，就出去收拾碗筷。
落落心里很不安，做什么事都没劲。把妈妈一个人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真的很不安。“啪！”像是从梦里惊醒一样，落落心里一颤。也不管地上的碎碗，就跑向妈妈的房间。现在门口，深呼了一口气，轻轻打开门。妈妈睡着呢，很安详。
收拾好外面地上的碎片，煮了一杯热牛奶，落落想，妈妈喝了牛奶会睡得更好。
“妈，你醒醒，起来喝杯牛奶。”落落碰了碰妈妈的胳膊。
妈妈平时睡眠很浅，一点动静就会醒的。“妈？”声音大了很多，落落有些怕。
妈妈醒了，有些疑惑，不明白落落为什么吵醒她。
“妈，喝了牛奶再睡吧。”落落坐在床边，递上了牛奶。妈妈没有接，有些呆愣。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有那个男人……”妈妈指着床头她跟爸爸的合照，望向落落。
落落放下牛奶，拥住妈妈，“妈，你都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梦见他亲吻我。”妈妈的脸上出现少有的红晕。
“哦？还梦见什么了？”落落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好像在梦里跟他结婚了。他……是谁？我可以和他结婚吗？”
眼泪流下来了，落落心酸的不行，妈妈真的很爱爸爸。“妈，你当然可以和他结婚。”
“真的吗？我很喜欢他。”妈妈笑的跟个孩子一样。
后来，妈妈没有熬过那年冬天，她走的时候好像记起了一切，她握着落落的手，“那个名字，是‘落毅’，我……很爱他，落落，对不起。”
编辑:孟祥丽
投稿人:陆书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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