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我参与了一次志愿活动,时间不长,每天一小时,几乎不影响我的日常生活,但也分了我的很大一部分精力——每天晚上都要仔细地备课,要在脑海里走第二天上课的流程,晚上没有时间玩手机,甚至有时候要熬夜。爸妈很在意这个活动,他们觉得老师这个身份有种神圣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拥有的,怕我一个新手上了讲台教坏学生,老是催我好好备课,还总想着周日跟我去旁听,我觉得又好笑又可气,好笑的是他们对这个事有种我刚上一年级的虔诚感,可气的是他们不信任我的能力和责任感。
但他们质疑我的时候,我也心里发憷,我教的到底怎么样呢?学生们在心里又是如何评价我的呢?自我感觉他们对我的教学评价良好,但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果又很让人失落。我总算明白上高中时老师们面对我们宛如过山车一样的心情了。
距离教学结束还有几天的时候,我开始想要拥有一个有仪式感的告别,还想了好久要买什么样的礼物比较有意义。最初,我想买一盒“好时”的巧克力,祝愿大家都能拥有美好时光,但一盒的个数和人数又不匹配,犹豫了几天都没有买,最后只买了两盒曲奇;还想了很多祝福的结语,想谢谢他们这十几天来对我的包容和配合,也希望他们能最终有很好的成绩。这些话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说起来有点可笑,讲完卷子,想讲出酝酿了很久的话,但拿出饼干引起一阵哄抢的时候,我突然有点畏怯,讲不出来了,最终只说了句大家坐好我们拍张照吧。然后我就走了,他们还有一节课,临走前,有个学生问我,“老师,冬天你还来吗?”,我不好直接拒绝,只说,“到时候再看吧”。
我有点失落,又有点高兴。
过了一个月了,还惦记着当初没有说出的准备了很久的结语,觉得缺了那些,这个活动总是不完整,但后来又想到,何止是这个活动不完整呢,人生大多数这样的时刻都是不完整的,就因为我们说不出口,所以我们的情绪总是堆积在那里,像一个永远待完成的word文档,一个你知道再也完不成的word文档。
回校的火车上,同座的是一个哈萨克族的小哥哥,坐了半天,我们都没有交流,他只在出座位的时候叫我声“姐”,假寐的时候我想,这也就是我们唯一的交流了吧,像以前任何一趟回学校遇见的同座者一样,还想着,叫我姐的话应该才大一吧,怎么没有家长去送呢。
莫名其妙地,我们开始聊天。
因为什么而聊我已经忘了,只记得聊的时候很愉快,是两个陌生人在漫长旅途中能拥有的美好记忆。他给我讲他新疆的高中生活,讲他的家人,讲他自己经常在夜里跑出学校去蹦迪,讲他耳孔的来历;他让我看他的家乡,看冬天河流冰冻的时候他们骑马的样子,还不小心让我看到了一些非主流的照片……我觉得真是好单纯的一少年,怎么能对一个陌生人坦诚一切呢,只好告诉他一些上大学要注意的事情,尤其是“不要被人骗了”,他有点诧异。他还说想要去当兵,想学好英语,又有些失落,说自己离开家上大学,弟弟妹妹离开家上高中,家里只剩下父母亲了;他对自己的弟弟有一些羡慕,说弟弟比自己高,比自己重,学习也更优秀,还没有他那些喝酒抽烟的习惯,我说,这些都是性格的不同导致的,没有必要如此怅然若失。他太单纯了,说起这种羡慕别人的事,一点嫉妒的感觉都没有,只是羡慕,夹杂着一点点的失落。
我本以为这次回校之行会像往常任何一次漫长旅途一样单调,下车时留给我的也只有长途留下的腰酸背痛与混杂的气味,但这位少年明显给它染上了色彩,还留给我一些其它的东西,留到今天我还能亲切地想起,还觉得很怀念,也后悔没有要一个微信,或许不会发信息,但或许日后还有机会再见呢。
他的终点站是天津,而我要在北京站提前下车。临走时,我又在想,要不要告别呢,他还没有睡醒,不说再见也无所谓,可不告而别实在是让人心情低落,哪怕是一个可能一生只见一次的人。我纠结了很久的时候,他醒了,但直到我提着箱子要下车了,他的脸也没有转过来,始终朝着火车窗户向外看。最后,我转过身,说,再见了,小同学,记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呀。
终于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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