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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城河大学

一 城河大学

作者: 灰黑色的白 | 来源:发表于2022-04-15 11:25 被阅读0次

    “你好。”男生的声音很小声,以至于电话通讯的另一端,只能听清“你”一个字。

    “你好呀,好久没有联系啦。”女生的声音比较甜,像一颗糖果放进水里面,也比较亲和,像一张放在脸上好久的面膜。

    “你是~?”男生精神了起来,却依然把“是”字拖得老长老长。

    “不记得我了吗?你好好想想。”女生有点欢乐起来了,像是一只看见小鱼端了过来的大猫咪。

    “我想想。”

    “好好想想,不会把我忘记了吧?”

    “不会。”然后,男生低头一阵子沉默,忽然右手轻轻握拳,举起来,拇指轻轻地触碰自己的嘴唇。

    “你想起来了吗?”

    “是雨蝶吗?”男生这时把右手插在裤袋的位置。

    “对呀,我是雨蝶,你终于想起来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没怎样,就做个打工仔。”

    “嗯~,你现在做什么工作,辛不辛苦?”

    “在工地搬砖之类咯。”说得软弱无力,不太情愿。

    “在工地打工,很辛苦的。这样你都能够抗下来,好棒喔。”女孩的声音有点失落,是看到地铁口小硬币放落破铁盘中的那种失落呢,还是看到手里的小硬币跌进下水道里的那种失落呢。

    “我...我好想你。”这句话带着一点颤音。

    “真的?你有多想我?”

    “几乎天天都想你。”

    ......

    “我奶奶快不行了,还差好几万医药费,你能先借给我一点吗?”

    “好,我卡里面就剩下五千五,你全部都拿去用。”

    “真的吗,你对我真好,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才好。”

    “能,能做我女朋友吗?”

    “这么突然。”

    “不突然,以后我拿到工资全部都给你保管。”

    “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舍得不答应你。”

    又聊了几句,便结束了电话。这个暑假以来,他第一次和老妈、老姐外的第三个女性好好说话。这些话加起来,比和老妈、老姐说的话的总数还要多。

    刘值念挂完电话以后,随手把对方给拉黑了,愤怒、遗憾、窃喜、挫败和其他察觉不到的情愫不请自来,内心无法平静,乱地像同时产生气泡、沉淀和颜色变化的混合试剂,也让空气中弥漫着刺激性气味。

    他想转移注意力,便盯着手机,发觉对方的手机号码居然是170开头的,搞不懂这是哪个运营商。忽然,楼下出现了一声喊叫:“弄好行李了没有,都什么时间了,还墨迹!”由于传播距离的削弱,声音不大,却可以起到震耳欲聋的效果。

    这是2016年9月初的一天,一辆大巴从冷湖市零城县出发,通往温河市千石区,从汉江省的一端,通往另一端。

    白茫茫的阳光照射着前往城河大学的客车。这束阳光可以穿透客车的金属外壳,而穿不过人的内心,被困在了里面。

    在客车里面,载着一群大学新生,他们载着不同的心绪去翻开崭新生活的序言。在这些序言里面,有一份显得很特别,里面写的全是负能量:

    可能对别人来说,上大学是一件或轻松愉快,或充满挑战,或希望无穷的事情。悲催的是,我感觉自己只是拖着半条命,一点点地往大学的方向移动着,处于一种物理学测量的状态,而不是生物学描述的状态。呵,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像个正常学生一样生活,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只能一直消极下去。唉,有没有一种化学药剂,喝下去就可以结束这一切的消极,这一切不可能消失的消极。我倒想对未曾见面的同学们说,真心不觉得读大学就意味着好事,还有好多未知的困难在埋伏着,潜藏着。我已经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了,天真的相信只会换来沉重的代价。如果对别人来说,还不一定吧。如果我来说,一定是如此。

    值念坐在窗边,心里不停地编辑着那些让别人排斥的话,手指在滑动着手机屏幕,在音乐软件里设一个新的歌单。在这个歌单里面只有五首歌,便是《晴天》、《彩虹》、《给我一首歌的时间》、《夜曲》,还有一首《以父之名》。

    一个女生坐在他傍边,时不时兴奋地回过头,和自己的两个高中老同学,愉快地热闹地聊天。值念听到她们的话语以后,只好把耳机的声音调得更大一些,而且奇怪着女生为何刚才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女生又看了过来,他摘下耳机,突然说:“和你换一个位置?”

    “嗯,好呀。你怎么知道我要坐你的位置?”

    “不是往我这边看了?”

    “这样就能知道我想换个位置?”

    “嗯。”他轻轻地僵僵地笑着,有点不舍地离开窗边的位置,这靠边的位置。

    女生叫做甘清连,现在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的风景,那被阳光拥抱的风景。她并不觉得外面不停远去的山脉、林木和小屋有多好看。而是此时此刻,这司空见惯的一切都附上了特别的意义,是一场默默地持久地欢送仪式。当然,即使是第一次才发现的风景,也有一种老朋友送别的感触。

    车已经启动好一段时间了,车上的每一个人都安静了下来。这个时候,清连才开始安心地谱写自己的大学序言:

    好想现在就用魔法传送到校园里面,虽然不可能呢。以前幻想过一次次的大学生活,会是怎样精彩的经历?我会遇到很多优秀的同学,一起学到高等的知识,四年以后成为社会上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我的成绩能够出类拔萃,是不是还能辅导我的舍友们,让她们也可以更急优异,然后一起读研究生?哇!哈哈。真的可以吗?大学真得很美好?我相信,至少相信自己的大学生涯,就像当初相信自己能够考上一本一样。生活总有不如意的时候,当然,快乐总比忧伤来得多嘛。不然,大自然也不会想到去孕育这么多高等的生命。

    路途遥远,清连开始厌倦窗外的风景,虽然一直都在变换。她还发现自己的同学已经在车上睡觉了,不知道睡着了没有,便开始留意身边的这个男生。

    值念无意中扫了一眼这个女生,碰巧彼此在对视。一秒钟的对视以后,他迅速撤离视线,看着自己黑乎乎的手机屏幕。脑里清晰地呈现出清连的两颗灵动的大眼睛,随后出现了四个字“天真烂漫”,又出现四个字“简单幼稚”。

    过了两分钟,觉得这是五分钟,耳机里面放什么音乐都听不到。而清连觉得是过了三分钟,小心地用食指点了一下男生的肩旁。

    “嘿,你叫什么名字?”

    “刘...刘值念。” 说完,再次摘下耳机。

    “我叫甘清连。”她发现男生只有表情的变化,而没有接话,接着说:“你去读哪个学院?”

    “我?经济学院。”

    “好巧!我也在经济学院。”

    值念短浅地深呼吸一下,才平缓地说:“好巧。”

    “我学经济学,你呢?”

    “同一个专业。”

    “哇,我在二班,你会不会也在二班?”

    “一班,好...好像是一班。”

    清连显得很兴奋,而且有更多的问题想问,可惜看到他的脸色显得有点慌张,甚至有点发白,两人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值念自觉尴尬地带上耳机,耳畔里听到的都是刚才的每段对话,好一会儿就剩下了清连的几句话在调皮地重复着。

    清连貌似看着窗外的风景,脑里检验着自己说的每一句话,然后是每一个字,知不道哪里出了问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里出了问题。

    大家下车拿行李,现场一片混乱。清连想着和值念一起去报到,发现他已经消失了,左顾右盼,东张西望,还是看不到人。

    好一阵子过后,值念确认那个女生应该离开了,从另一台汽车背后出来。车上突如其来的社交让他实在措手无策。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人来到学校的大门,发现天空的颜色已经变了,不是白茫茫的,而是灰森森的。大学门口的样子让值念第一时间想到了电视剧里面的南天门,而且而且“城河大学”四个字的金属板块,每个字都似乎跟普通人一样大,显示着它的分量。值念一步一步地从校门口的一侧踏进另一侧,忽然觉得时间变得缓慢起来。

    路上有很多其他的新生,包括他们的父母。在视野里面,几乎没有形单影只的人。顺着路上的指示牌,来到新生报到的地方。这里没有一个老师,全部都是团委和学生会的成员,以及班级助理。

    他们穿着白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裤或者黑色裙子,洋溢着笑容和朝气,也显示着干练和智慧。此时,在值念的眼里,这些男生都好帅气,这些女生都好漂亮。

    来到经济一班的报到位置,值念看到了一个笑口常开的师兄,压制住内心的惶恐,默默地走过去。

    “师弟,你一个人来学校报到?”

    “对,一个人来。”

    “叫什么名字?”

    “刘值念。”

    师兄自语着“刘值念“,同时在新生名单上寻找着,找到以后做个标志,然后说:“值念,我是你的班助,谭言译。以后有关班上的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好。”

    “值念,你爸妈不陪你来吗?”在已经报到的几个师弟师妹里,只有他是一个人来,其他人总有家人或者朋友陪同。此时,谭言译觉得可以给这个师弟拉一曲二胡,虽然自己拉得不怎么样。

    “这点事情,不用麻烦他们了吧。”

    “很好,读大学,第一件事就是学会独立。”

    “说得对,没有人可以依靠。”

    “其实不一定,有事情还可以找师兄我,尽管去找。”谭言译投以绝对友善的自信的表情。

    “好好,好。”

    在整个对话当中,值念都辛苦地做着微笑,虽然知道在某种意义上这是徒劳。好一会儿后,值念在另一个师兄的带领下去了自己的宿舍。

    “值念,快回来,这些资料你是要带走的。”

    “噢,哦,我习惯了丢三落四,以前经常这样。”

    值念边走边琢磨,认为这个自称班助的师兄很好打交道。而且笑得很亲切,似乎不笑的时候,脸上也是笑。但问题也在,似乎不笑的时候,脸上也是笑。这意味着什么呢?

    疾风楼511室,里面有风扇、空调、饮水机和热水器,有四个床位。上面放床铺,下面是个人的书桌、书架、衣柜和椅子。值念走进了宿舍,感觉一阵荒凉,映入眼帘的是发黄的白墙,铺着黑锈的蓝色小梯,还有敷上一层灰绿的黄色床板。

    下午,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领军服,一个人买生活用品,一个人逛校园。欣喜着自己是一个人,也担心着自己真是一个人。

    傍晚,在第三饭堂吃过饭后,在校园里迷路了,十几分钟后终于碰巧遇见疾风楼,回到了宿舍。其实有几次他都想鼓起勇气去问问其他人疾风楼的位置,每当走近别人的时候,心里又慌得放弃了。

    坐在床边,听到隔壁宿舍的动静,知道旁边的宿舍也有人来了,知道大家迟早都会碰面的,但不知道碰面以后会怎么样,会怎么样的尴尬。他多希望直接跳过碰面的流程,直接就是一周以后。

    他还来不及取笑自己的幻想,谭言译便悄悄地出现在宿舍门口。师兄看见白天那个说话时总是苦笑着的,心里慌得不行的,却始终假装轻松的师弟。

    走廊的灯光还没有开启,室内的两支光管只被打开了一支。谭言译找了找开关的位置,打开第二支。

    “怎么不把灯全部都开了?”

    “就我一个人,开一盏灯也行。”

    “光线不够,容易近视,以后就得像我一样戴眼镜。”

    “对,会要戴眼镜的。”

    “生活用品都买好了吗?”

    “都买了,可能有些会漏,等想起再买。”

    两个人继续无聊地再聊几句,互相留下一点尴尬地结束了。谭言译刚刚看见师弟的时候,觉得他的表现很奇怪,好像第一次见面似的,最后把这一切都归咎为他的内向。

    值念在整个交谈过程中,疑惑着一个问题:这个人好像是中午的班助,班助是这个长相吗?也有可能是隔壁宿舍的新同学。那么他到底是班助,还是同学呢?

    他便选择一种不亲不近的态度。即使谭言译已经回到自己的宿舍,值念也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就是中午遇见的那个班助。等他逐渐放弃思考这个找不到结果的问题,缓缓地去把谭言译开的灯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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