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催促我回学校,但是不肯跟我一起到市里看看病。一个读书人的自尊不会让他开口承认自己没钱看病,或许他更想把每一分钱用在刀刃上,而不是自己快要干枯的身子上。
我带着惆怅忐忑的心情回到学校。填报分配意向的截止日期就要到了,我还没有下决定。她专门来找我。
“怎么?还没做好决定?”
“我......”我默默点了下头。
“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但是一直不知道名字呢!我叫吴英华。你呢?”
“我叫祈继承。”
“你是哪儿的?”
“小地方......山里......”
“说嘛,我听养父说我以前也在乡下生活过呢——”
“......陇原县田坝镇河那坡村......”我第一次在城里同学面前说出乡下的确切地址。
“哎呀,真太巧了!我养父说过这个地方,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也算半个老乡呢!”吴英华是城里同学中少有的诚恳朴实的同学。
“哦......是吗?”我完全没有在意她的话中话,我的思绪被去和留的问题所烦扰。
“所以你更应该留在城里。我养父说那个地方很苦、很穷,说我是幸运儿,要不然饿死在那地方了。”
“是有些困难,可是......”
“还可是什么?谁不想走出那穷困落后的地方呀?”
“我......我有顾虑......”听着她说到穷困落后,多多少少也伤害了我的一点自尊心。
“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是踏实能干的人,留在城里才能有一番用武之地啊!”
“只是分配意向,填报了也不一定能成。”
“那就看谁能能耐了!”
“什么能耐?”
“哎呀,你就是太老实了。你只要填报留市里的意向就好了,我养父说过认识市教育局的人。”
我一下明白了。对有的同学来说,填报意向后的分配就是概率问题,而对有的同学来说,填报意向就是走个形式、板上钉钉了的事实。
我仍然没有做好决定。我感觉自己被分裂成两个自我,一个向北,一个向南,努力拉扯着,谁也不能占上风。我的身体快要被这两个自我撕裂了。向北的自我要听从父亲的意见,回到山村任教;而向南的自我执意要留在城市,靠近我不知道的生活。带着两个厮杀的自我,我睡着了。梦里他们俩个打闹得更凶了。向北的自我拿着刀,向南的自我拿着剑,双方短兵相接,不分伯仲。刀光剑影间,看到向南的自我神采奕奕,一副自信骄傲的模样,而向北的自我时不时地退到墙角,然后又绝地反击,使出浑身力气挡开刺来的剑,一副坚韧而又疲惫的模样。不知双方打了几个回合,向北的自我体力不支,躲闪不及,剑刺向了他的胸口,我看到父亲“啊——”一声倒在血泊中。我也“啊!”地一声,惊醒了。抹着满头的汗珠,后背发凉。
第二天,我迈着沉重的步伐,填报了回乡的意向。望见吴英华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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