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药》

   我叫刘俊，我爹是刘家村最有钱的人，我能看见鬼。

   它们面目也不瘆人，哪有村口说书的嘴里面那个骇人样子，什么惨白的脸猩红的眼长着獠牙的嘴，就是普普通通的半透明的人罢了。有些打扮的斯斯文文的，穿着长衫的还能教我念几句诗呢！我最喜欢的就是：”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它不说我也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就是啊，嫦娥偷了灵药飞到天上去了，又后悔了，天上总是黑黑的，哪里抵得上人间的热闹啊，她肯定想回家了。

  只是它们也挺烦人的，整天缠着我说话，我知道他们实在是无聊的很，方圆几十里就我一个小孩子能看到他们，有时候实在觉得他们自言自语久了就回几句，时间久了也被村里人看见过几次。

 村里人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就这么传开了，开始是“刘家的小孩脑子有病呢！”，经过我拼命反驳，变成了“刘家的小孩被鬼缠了！”，我便默认了，最后却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刘家的小孩是个鬼娃”。我也成了所有人排挤的对象，哪个小孩打赢了我回家还能被夸奖“真勇敢，像个男人”。回家了父亲也不说话，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他的脸隐在烟雾里泛着微微的青色看不清表情，母亲只哭，哭的急了就打我几下，又赶忙抱我在怀里哭，用手帕轻轻擦着我身上的各种伤。那些鬼也慌了阵脚，一天到晚在我房间咬牙切齿的走来走去，转的我也烦，这事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

第二天，父亲早早把我叫起，递给我一个肉夹馍叫我赶快吃，等我吃完却拿绳子绑了我，一路拖到祠堂，背上的肉啊血啊泥啊混作一团，那些鬼不说话一个个跟在我后面。祠堂里面是一群跪坐在木鱼面前的和尚，一层一层的把我围在祠堂最中间，祠堂外面全是村里面的人。等父亲对着牌位行完了礼，两个拿着戒棍的和尚便走上前冲着我说了句：“阿弥陀佛”，戒棍就随着木鱼和尚们的经律一下又一下的落在我的身上，奇怪的是一点都不痛。我疑惑的望着父亲，父亲便走过来狠狠踢了我一脚，说：“孽畜，还不知道痛吗？”我懂了父亲的意思就随着戒棍装作痛不欲生的样子叫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是被担架抬回去的，抬担架的人还时不时往地上撒了些猪血。父卖了家里一半的田，请全村的人吃了两天的流水席，说是给我冲人气，等两天过去，那事也过去了，我又是个“人”了。

春天也过去了，夏天来了，太阳来了，可是今年雨没来。

还好村里离着河近，河里有水，勤挑水的话按理说田是能保得住的，我们一家人就都出动了，带着长工短工牛车驴车扁担水桶，天一亮就往河边跑，等到月亮挂在正上空了才敢躺床上闭闭眼，肩上一个个都被磨出了水泡，磨成了茧，但是我们家这田可都给保住了，绿油油的苗，看着也觉着心里舒坦。特别是一对比更自豪了，连根本没帮到忙的鬼们也一脸骄傲的躺着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别家的地可都黄的差不多了。

   但是这时候也不知道谁先开了个头，“鬼娃”的谣言又起来了，母亲忙拿着那个老法师写的看不懂的驱鬼文到处给人看，大家都是人前点头说是，“哪里会有这码事啊，我们开始也不怎么信的”，等母亲欢喜的走了，才正式开始了。

“这女人啊，被鬼娃迷了心窍了咯“”

"今年的旱多半就是他们家搞的鬼！就他家田好好的一点事没有。”

“是啊，我听说养鬼娃害不了自己，专是害别人的！”

“就他们家有钱，他就看不得我们稍微好一点，啧啧啧，他们家安得什么心啊！”

   我们家忙着浇水也没时间去管他们的嘴，我每天都跟家里人在一起，他们也欺负不到我。只没想到滚雪球也能滚成个冰山出来了，这次不仅是女人和小孩，男人们也加入进来了，他们可真真成了一个有计划的军队了。

   领队的是一个胖子，我认识他，是离我家最近的杀猪匠，常请来杀猪，母亲付了杀猪钱总还送他一些猪肉猪下水，还欠着我父亲一些粮钱，每到节日总带点小孩的吃食过来求着再宽限些日子。他仿佛都不记得那时候总是摸着我的头说家里没男孩，要能生个像我一样的男孩就好了。不知道他怎么能拿着母亲送他的猪下水说是鬼娃下蛊毒害他的证据！

   我被抓起来了，是提水的路上被抓走的，只离了家里人一下子去旁边树丛里上了个厕所，就被蒙住嘴和眼硬生生拖走了。

   等我能再看见阳光的时候，是在家里大厅，父亲看了我一眼，说：“回来就好。”就转头回房了，母亲仍是流泪，脸上却留着用手帕都遮不住的伤，家里也变得有点不太认识了，空荡荡的，连一条板凳也没有。那些鬼也忍不住开始讲话了，叽叽喳喳的一句都听不清，只大概意识到地没了粮没了钱没了猪没了鸡鸭也都没了，只有那个穿长衫的还是一幅看穿世事的样子，走到我身边，轻轻的说了句：“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都得死。”我轻声回道。

   让人活着难，让人死倒是容易，特别还有一屋子鬼帮你。它们放风，我去仓房里拿点农药，它们放风，我去他们家水壶里放点农药，这事就成了。事情简单的令人诧异，也没人查，亲戚朋友来的比警察快，一看有人一家都死光了，亲戚都是压着一张张笑脸硬装着哭丧的样子带着家中所有青壮过来分财产，邻居朋友也来，美其名曰拿点东西留个念想，警察到了一看，就剩着个干干净净的土柸房子，尸体都不知道给亲戚们埋哪去了，查什么鬼查！

连长衫鬼给我准备的摆脱嫌疑的词都没用到呢。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您说，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