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年轻人真不会过日子！”
每当我听到类似的话，我脑海里绝对第一时间跳出标题的这个回答。只是大多数时候没有把话说出口，直到我有一两次实在忍无可忍。
当然类似的提法还有如下变体：
“你每年出国到处瞎玩，买房买车了吗？”
“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还去做什么皮肤保养？”
“你花那么多钱去健身，你一定很有钱吧？”
你知道这些说法有什么共同点吗？
和有钱没钱没有一点关系，只是说话者不把自己当人，他们甚至也不希望你把自己当人。
一
因此，现在社交媒体上一个流行的话题是嘲笑“中产”。
那些刚刚进一线城市生活没几年、每月靠工资为生、房子都还不是自己的人，居然“学着上流社会”的样子去健身、去做皮肤保养，玩摄影或其他烧钱的爱好，到高档酒店大堂喝下午茶——很多觉得这是一件可笑的事。
有一部分嘲笑者，是上一辈的人。他们习惯了节衣缩食，习惯了牺牲自己生活的满足、享受和爱好，他们习惯将财富和精力投资到一套带给他们安全感的房子、车子或者孩子身上。这种生活方式当然也无可厚非，但问题在于，他们太习惯不咄咄逼人地把这种价值观强加到自己的孩子和晚辈身上。
但更多的嘲笑来自于同辈人。很多人自己和被嘲笑者一样LOW、一样屌丝，他们庆幸自己没有去花钱健身或者喝下午茶，因而开心地嘲笑着那些同龄人的虚伪。他们觉得那些跟自己一样没钱，一样受着一线城市生活压力的人，根本不该努力过得美一点、开心一点，哪怕省着钱去得到一些这样的享受。
再往前看，有很多人讽刺北上广深暗流涌动的“消费升级”，发出冷嘲热讽的也是同一批人。他们觉得，买60元一顿的健身餐或者请4、500元一小时的私人瑜伽教练，却在下班后挤地铁，租小房子，是很可笑的。
所以，有一个词在网络被发明出来了，叫“伪中产”。如果你看透这个词，它背后藏着的敌意是很冷血又麻木的：不要追求让你自己更好或让你的生活更好的东西，不值得你也配不上。
二
老一辈人产生这样的心态很容易理解。
首先，小时候的贫困经验让他们极度缺乏安全感，再也不想过那种贫穷的日子，认为安稳的工作和生活是人生最美好的幸福。
其次，他们的人生起伏几乎就是这个国家和社会的波涛涌动，个人能力在社会的大势面前连根羽毛都算不上。在他们看来，只要在80年代下了海，90年代初炒了股，00年左右买了房，是个傻子都成千万富翁衣食无忧了，跟你这个人有怎样的能力或者志向又有啥关系呢？
如果你没有这样看准关键节点的眼光和能力该怎么办？很简单，找最稳妥、最安全的方式嘛。
这就意味着孩子从学校阶段就不能“输在起跑线”嘛，毕业要进铁饭碗的政府机关和事业单位或者国企嘛，在一线城市买房嘛，找门当户对的老公/老婆嘛。
只可惜，他们自己的黄金岁月早已逝去，自己去拼这些人生指标是够不着了。要完成车子房子票子儿子孙子的“五子登科”，他们需要自己的孩子乖乖听话，把上一辈的目标当成自己的奋斗目标，老老实实完成传宗接代，阶层晋级的使命。
“可我不幸福啊！这不是我的目标啊！”孩子们终有一天会醒悟并质问，“我不想节衣缩食供房子，我想把钱投资到让自己身体更健美、外表更好看，让我更加有趣、更加自信的地方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么不会过日子！”这句话不管在心里恨恨地想还是当面恨恨地说，都不会让人感受到哪怕一丝的温情。
就像《狂人日记》或是《巨婴国》里揭示的，中国文化残酷一点是，有时候哪怕自己最亲爱的孩子也可以不被当作人，而只是传宗接代家族进化的节点和工具。
三
我刚在外企工作的时候，曾到去过一位同事家里。与外企不算低的工资相比，他的居住环境非常出乎大家意料。
他租的房子本来就是小产权房，楼层环境不好不说，进屋一看，居然头顶只有几个白炽灯灯泡，地上是水泥地，而且家里也没有几样像样的家具，都是城中村临街小店买的外观辣眼、气味刺鼻的桌椅板凳和衣柜。
问他为啥不做下基础的装修，添置几样家具，为啥搞得自己像是住在毛坯房的流浪汉。
他说，反正是过渡房，凑合一下，等我存够钱，买了自己的房子就好好添置一些东西，体现自己的生活品味。
同学朋友的聚会活动，他一般都找借口不参加，觉得太浪费钱；周末行业里有时候会有一些座谈会和分享会，他觉得耽误自己接私活存钱，一般也都避之不及；看见公司里的小伙周末玩玩户外或者女孩子相约去做美容他更是少不了撂下几句冷嘲热讽，“又不是富二代为啥还这么糟蹋钱？”
7、8年过去了，深圳的房价涨了不知道多少，他的存款显然没有以同样的速度增加。
他换了好几个工作，但做的还是传统行业的基础销售；他搬了十多次家，每次都是租毛坯房似的环境，都在城中村里买又丑味道又大的临时家具，他在深圳安家的梦还是遥遥无期。
我猜测，如果他不是带着这种凑合的心态，而是舍得买好一点的家具，他或许会舍得买像样一点的衣服；有了好一点的行头，或许他能够敢于参加几个他一直不敢去的互联网行业线下活动；敢于多参加几次活动，或许他能有机会能找到新的行业机会，踏踏实实把在深圳的生活过得更好，而不是周末还只能网吧开黑家里喝闷酒。
“来了就是深圳人！”，就怕你不把自己当人。
如果你自己都不觉得自己的未来值得投资，或许你就不配拥有未来。
四
我从来都认为每个人有权选择自己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但是不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别人，或者去嘲讽别人的上进心。
因为这种上进心，其实对更好生活的欲望和渴望，让一代代人最终实现了乡村到城市、贫穷到富有的跃升。
上进心不该被嘲笑。对更好生活的追求是人们最直接的动力。
70年代末，是上进心让一帮离开学校多年的年轻人，在农村和工厂刻苦学习重新参加高考回到了大学校园。
90年代，是上进心让不满足于贫穷的创业者下海投入波澜壮阔的商业化变革，获得了父辈和他们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富足和成功。
2000年以后，是上进心让一帮游离于传统之外的探索者，抓住信息化浪潮的机遇，让中国的互联网行业迅猛崛起，成为了大批年轻人向往的支柱行业。
换句话说，在任何时候，社会都有勇敢者“把自己当人”。
五
有钱没钱，命运起伏或许不是完全由我们自己决定。但如何看待自己，如何对待自己，只是一个价值观和心态的问题。
艺人杨幂几年前接受电视采访的一句话：“在人之上的时候，要把人当人；在人之下的时候，要把自己当人。”
它真是值得推荐给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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